那个女生是她的同班同学，在班上的位置就在她的左前方，楚知知每次抬头都会无意的暼过她秀气的侧脸。

女生站在窗口前站了很久，久到楚知知都忍不住看向她。

女生好像是在犹豫不决，她的手指不停的在玻璃上移动着，像是不知道该点哪个，比划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下定决心。

乍看似乎没有问题，可楚知知敏锐的察觉到几分不对。

女生的身体一直在轻轻颤抖，她目光瑟缩的落在面前的菜品上，轻轻一碰就立刻抽离，像是被刺到了一样。

只见她的脸色惨白，脸上都是隐藏起来的惊恐，紧咬着贝齿，颊边都能看到下颌处骨骼的轮廓，一滴汗珠顺着她又软又细的发丝滴落。

楚知知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西红柿炒鸡蛋，辣椒炒肉，糖醋里脊，红烧茄子。

这个窗口只有这四道菜，都是很寻常的菜色，没有什么问题啊。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这个女生，她到底看到了什么这么害怕？

“快点，后边人还等着呢！”打饭的大妈不耐烦的催促，从厚厚的口罩下传出的声音沉闷不清却很是响亮，吓得女生一个激灵。

楚知知悄悄的挑了挑眉，今天运气真不错，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我，我要这个。”女生连气息都稳不下来，她随手在玻璃上一指，声音里还有让人无法忽视的惊慌。

“你怎么了？”打饭的大妈疑惑的问道，透明面罩下的绿豆小眼怀疑的审视着女生。

楚知知突然注意到，女生身上的蓝白校服有些灰暗，有个别地方还有些黑色的污渍。

她想，这个女生看起来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所以最近，应该都没有时间和心力好好照顾自己了？

“我没事，我都可以的。”女生声音很轻，细听之下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却仍然坚定的重复。

打饭大妈又审视了女生几秒，这才像确定了什么一样，随手打了一份菜，又从一边的米饭盆里打出一碗米饭，想要递过来。

“等等。”楚知知上前一步拦到女生面前，开口制止道。

“她今天不太舒服，吃饭没有胃口，只要一碗米饭就可以了，不要菜。”

打饭大妈和女生的目光齐齐的聚过来，一道充满感激，另一道却像是聚光灯一样烤炙在她身上。

大妈审视的看了楚知知一眼，又着重看了看她胸口处，确定是蓝白相间的校服上是一片空白，这才把目光移回到另一旁的女生身上。

见状，女生赶忙用力点头，“对，我吃不下，只要米饭不要菜。”

食堂大妈又端详了女生片刻，然后把手里的餐盘放下，快速的盛出一碗米饭递给她。

楚知知看着女生冲她感激的笑笑，小心的端着碗里的米饭转身离去。

她扭头回来对打饭的大妈轻声说道：“我也要要一碗米饭，不要菜，谢谢您。”

不管那个女生到底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在这个窗口的菜品确定安全之前，她都不打算食用。

大妈瞥了她一眼，重复起不久前的操作，只打了一碗米饭递给她。

她的话音刚落，楚知知就在余光里满意的看到不远处的女生停住了脚步。

鱼儿这不就上钩了嘛。

楚知知端着碗转过身，身后打饭大妈的嗓门一如既往的浑厚：“下一个。”

她还没走几步，就发现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

那个纤细的女生混在人群里，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正在偷偷摸摸的观察她。

楚知知抿嘴一笑，向远处的同伴摆摆手，示意他们先不要过来。随后便自己一个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默默坐下，安静的低头吃着米饭。

不多时，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人群中挤出来，坐到楚知知面前。

女生的五官很清秀，皮肤也很白皙，那份恐惧离开她之后，通身剔透温柔的气质也凸现出来，带着种江南水乡小家碧玉灵动又柔婉的美。

她小心翼翼的坐下，又紧张的往周围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她低着头，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碗里的白米饭，也不说话。

楚知知也不着急，静静和她一起吃。

两个人的角落里，居然弥漫着几分静谧安稳的味道。

楚知知吃饭的速度到底比对面女生数米粒一样的吃法快一些，她把碗筷叠起来，准备起身去餐具收纳处放回餐具。

“你……”她刚摆好筷子还没有起身，对面的女生就开口叫住了她。

那女生又小心翼翼的往周围看了一圈，一双猫儿一样杏眼警惕的打量着四周，活像是刚刚离开父母庇护，独自面对生活的小奶猫。

楚知知觉得自己有点被可爱到了，她放弃了刻意诱导，主动开口问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也能看到，那些……”女生突然惊慌的抿着唇角，眼角眉梢都是惴惴不安和恐惧。

“那些东西那么多，你指的是哪个？”

“你……”女生像是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看向楚知知的眼神都带着希冀和亲近，“你也是……我就知道，你也一定能……我……刚刚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真的是太好了……”

她此时的情绪很激动，连一直以来保持的警惕都忘了。

楚知知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唇前，做出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以免违反食堂的守则。

女生有力点点头，飞快的三口两口把就剩下的米饭吃完了，然后快步走到楚知知身边，和她一起去把餐具放回去。

两人刚走出食堂，女生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你也是高三的学生吗？我叫商小小，在一班。”一边说着，她一边警惕的四下张望。

楚知知不动声色的观察她。

她好像对周围总有一种不安全感，仿佛周围的环境隐藏着巨大的危险，一草一木中随时会有可怕的怪物跳出来，让她一直处在一种格外紧张的应激状态。

“嗯。”楚知知故作高冷的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商小小倒也不很在乎她的态度，她情绪激动，跟在楚知知旁边颠三倒四的自言自语，说出的话有时断断续续，有时却又能让人听懂。

她一边看着楚知知，一边自顾自的说，“……如果，早知道学校是……这个样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的。”

说到悲伤处，她的声音都带了点哽咽，“我，我好想回家啊，这里……到处都是……这里……真的不是人过的生活，不光是食堂，其他地方也有，晚上还……有好几次……我都觉得干脆就这么死了算了……”

楚知知面上寡淡如水，只是在静静听着，沉默不语，实际她在心里快速的记下有用的内容，加上已知的信息不断的推理，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在她内心成型。

旁边有几个同学路过，听到商小小带着哭腔的话，忍不住顿了顿步伐，看过来的目光透着物伤其类的痛苦。

可是停顿了片刻后，他们却旋即加快了脚步，飞快的离开这片小小的伤心之地，像是躲开避之不及的瘟疫。

“对，对不起……可我实在忍不住。”商小小的声音抽抽噎噎的，她用纤细的手指抹掉脸上的眼泪，“我先回去洗个脸，等下去你的宿舍找你好不好？”

楚知知看上去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可商小小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奖励一样，连低落的心情都明朗了几分。

“那我马上就去找你，记得等我哦。”商小小努力的向楚知知露出一个微笑，想要让她不要担心，可惜破碎灰败的心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你不用着急。”她向前几步越过楚知知，抹抹脸上的泪水，用最快的速度走向宿舍，借此来掩盖住自己狼狈的样子，只留给原地的楚知知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楚知知在原地看着商小小苦涩的笑容和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喉咙里莫名有点堵。等她从酸涩的情绪里挣脱出来时，已经连对方人影都瞧不见了。

她不禁嗤笑自己的愚蠢和天真：蠢货，连你自己都还深陷在这个恐怖游戏里无法脱身呢，还有心思去同情别人？

与其在这里伤春悲秋，还不如多套点消息，早点完成任务呢。她这样想着，步履稳健的向宿舍走去。

突然，一阵带着酸涩的悸动击中她的心脏——

她似乎看到商小小正被一片浓烈的黑色雾气包裹住，雪白的皮肤尽是死寂，全无生机，她用尽力气挣扎着，动作的幅度却越来越小……最终，她无力的垂下手，沉沦进一片漆黑里。

她心中莫名升起一阵眀悟——那个身量纤细又心思敏感的女孩子，可能再也不会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