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才一般,但都是切身体会,贵在真实。讲到道人出现,引发天狗吞日般奇景;而后飞萤入体,数万兵甲皆穿心而亡时;
饶是楚子期这等定力,也忍不住倒吸凉气。
楚子期初时聆听,还时不时评价一句、或提问询问细节。听到后来,就不再言语;越往后,脸色就越发沉重。
这已不是人力所能及,也不是人力所能与之抗衡。
这超出了他认知的极限,甚至超过了想象力的极限。
楚子期最担忧的是,此次兵败,虽然麾下精锐虽然全军覆没,汉朝兵力遭受重创,与金国攻守平衡已经被打破;但仍有希望,还有回旋和努力的余地。
他不是没有打过败仗,人们都说他善胜,其实在他军旅生涯的前中期,他是一个善败的将军,他善于在败中保存实力,他善于在败中收集敌情,复盘总结;所以往往才能败中求胜,先败后胜。
他在不断的胜与败中思考,增长智慧,在不断的胜败中磨砺成了一个善胜的将军;今日世人眼中的常胜的征西大元帅。
他不惧任何一个人,
因为人就会有弱点,有弱点就可以击败。
有的人的弱点在于性格,有的人的弱点在于外物;
就算一个不会被轻易抓住弱点的人,他自信也能堂堂正正地以自己对战场的认知和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上取胜。
他在不惑之年已经真正的不惑。
但前提那个对手得是一个‘人’。
那个拥有、或者是引动天地之威的道人,显然已经不是他认知里的‘人’。
经验,智慧,勇气,与这种伟力相比,已经没有了意义。
这满地的尸身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终于明白于昕为什么不到三十,便战无不胜了。
那么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深深地涌出一种无力感;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体会到了。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体会到。他以为自己即便是兵败战死,走向灭亡,至少在灭亡前一刻,仍然在尽自己最大努力在斗争。
“这世上竟真有仙人!”
“难道天命在金,我大汉气数已尽了吗!”
"说什么西夷运已绝,说什么大汉日中天!哈哈哈哈,简直是个笑话!”
楚子期仰天长笑,状若疯魔。
江平之沉默不语。
“难道我大汉的国土,指望朝中那些吃干饭写青词的废物来守护?!”
楚子期满眼悲凉,而江平之只是持着和他半步距离往前沉默地走着。
天光谷地形像一个头小肚大的葫芦,战场是在肚子的位置,他俩向着头部的葫芦嘴处行去。
楚子期的腿在滚落山崖时受了伤。
走起路来本就一脚深一脚浅,走了几里路,越来越难以支撑,步子越加缓慢,开始一瘸一拐。
江平之见状,连忙上前搀住楚子期左手,走了一段,看出他左腿伤得比较重;于是干脆把他左臂搭在自己肩头扛住,楚子期身材高大,高自己半个头,如此恰好能把他架住,分担他行走时的压力。
而右手从后边扶住楚子期后背,稳定住彼此身体平衡。
走了许久。
或许是为了打破凝重的气氛,楚子期突然开口道:
“我平生所愿,多已满足,其中一个遗憾,就是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跟随内人住在陇安城侯府内。”
“老大叫楚掬月,老二叫楚兮云;上次出征前,老大十二岁,老二,十岁。出征至今已有四年半,算来老大已是该嫁人的年纪了。”
提到家人时,春日阳光照耀下,楚子期沧桑而粗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温情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