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着台阶说道:“启禀圣上,今年年初,各项开支预算为两千九百八十万两,昨日各部报来的账单共耗银四千一百六十万两,收支两抵,亏空一共是...一千六百八十万两。”
说完,已是满头冷汗。
在他身侧,还跪着五个衣着相似的人,皆是神情紧张,不作言语。
在他的身前,有一级台阶,台阶上放着一个鎏金长椅,长椅上铺着灰黑色的丝绸垫子。椅后是三丈六尺长的屏风,屏风中间篆刻龙凤呈祥图,两侧边缘雕刻碧海潮生纹样。
长椅上半坐半倚着一个人,不戴冠冕,只一根发簪束发,穿纯白雪色内襟,外着青色宽松丝织道袍,
一双凤眼,半睁半闭,似在思索什么。
正是汉朝天子。
天子座旁右侧两步,面向跪着众人,摆放还着一张竹椅,椅上也坐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也着道袍,用丝带束发。
只是时候正值下午未时,窗外的阳光透过两丈高的镂空雕花檀木窗,照在他的背后,正好形成了逆光。看不清容貌。
此人正是官至一品,可面圣不行大礼,可皇城坐矫,可御前看座的当朝国师、太师兼内阁首辅,
李道子。
见天子许久没有回应,李道子淡淡言道:“既如此,江南田米富庶,织造兴旺,今年就多征些税吧。”
跪着为首的红衣官员稍微松了一口气,见圣上并未发怒,李太师又发话给问题出主意了,那么皇上多半不会怎么怪罪了。
虽说今年开支超支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因为金汤国犯境,一路已攻打直潼关,只得增兵增粮。但自己身为户部尚书,出现巨额亏空,总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就在他心道侥幸之时,
旁边一个官员说话了:“圣上英明,李太师高见。只是眼下有个问题...”
他本想等李道子追问什么问题,但抬头一看,天子和李太师都神情淡淡,漠不关心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道:“从金兵犯境以来,因江南苏州扬州富庶,人丁兴旺,征兵征粮已共计二十七次,米税粮税田税已往后征三十余年...加之今年收成不佳,再征只恐收获有限...”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其实他已经说得十分委婉了。
所谓的收成“不佳”,其实是今年江南大旱,几乎已颗粒无收。所谓“收获有限”,其实是江南有的地区已百里无犬吠,饿殍人吃人的地步了。
盖因这是李太师提出的主意,这个主意不论有多么行不通,都不好直接反驳。
李道子听完,看着窗外,满不在意地说道:“收获有限,也总比没有收获好。老百姓也得体谅体谅朝廷的难处,苦一苦百姓,才保得住百姓。”
工部尚书抬起头,似想对李道子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低下头。
李道子却注意到了,回过头来,温和地说:“宏文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工部尚书吉宏文道:“此时金汤压境,征税太严,只怕万一激起民变,不好处理。”
李道子稍加思索,眼有认可之意,正欲说话。
天子却开口了:“朕在位三十余年,二十年不征赋税,不苛兵役,不修工事,裁军简礼,宽厚待民,金汤贼子却找准时机,撕毁和约犯我国境。如今征税卫国,却搞得百姓食不果腹。”
略一停顿,幽幽一叹,接着道:
“宽亦误,严亦误。岂爱卿迷哉,朕亦迷也。”
又是许久的沉默。
还是李道子打破这个氛围,淡淡一笑,对天子缓缓说道:“圣上勿忧,我观星象,大汉国祚绵长,此时小小风浪,算不得什么。”
李道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仿佛有鼓舞人心的奇效。
天子点头示意,
李道子转头对一众官员道:“天下事,很多都是知不可为而为之。先这么执行下去吧。”
众人齐声称是。对天子叩首三次,躬身退到门口,再陆续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