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暄往日喜欢王美人的娇媚,她一哭,自己就跟着心软,甚至会乱了方寸,打心底里觉得必须好好哄住才对。可刚才杨芸儿胡搅蛮缠一通言论,李泓暄灵台深处不知哪里被触动了,再看王美人的哭闹,已没那么动心,反而有些烦躁。
他向后退了一步,一大早读书已经够疲惫了,来内宅只想轻松用一顿早饭,此刻却被后宅两个妇人堵在房门口,心下不由慨叹:“女人多了真麻烦。”
他看向屋内丫鬟,不悦道:“还不快扶起你家美人。”然后他冷眼看向杨芸儿:“你说你被克扣吃食,为什么不早告知于我。”
杨芸儿等的就是这一句问询,她收起方才对着王美人的嬉闹表情,正色道:“王爷,你日夜苦读,自然知晓前朝那些旧事,饥荒年,灾民易子相食,但朝堂却依旧歌舞升平。有时也不能全怪那些为君者糊涂,而是民情入不了大内。”
李泓暄眉头紧皱,声音也冷了几分:“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打个比方罢了。”杨芸儿侧身指了指桌子,反客为主地笑道:“王爷在门口也站了好一会了,快进来坐下说吧,边吃边说。这些都是王美人精心准备的,有些吃食我来了王府后,还没有见识过,也想尝尝,冷了可惜,而且,我是真的饿了。”
说完这通大胆的话,她又按照标准礼仪,福了一礼,做主人迎宾状。
前一刻还软在丫鬟身上的王美人,闻言立即从丫鬟身上弹起,不甘示弱地上前搀扶李泓暄入席。
待李泓暄坐定,杨芸儿也大大方方坐下道:“其实我发现情况不对,早已多次向外书房传话。王爷可曾收到?”
不等李泓暄开口,外面传来了喧闹之声。正是张婆子带着莺儿在外叫唤。张婆子那嗓音隔了几堵墙便能听到的。
杨芸儿笑道:“你看,叫屈的灾民来了。我让院里婆子等着大厨房今早送来的吃食,然后让他们原样拿来给王爷。王爷是否要叫进来先瞧一瞧?”
不等杨芸儿说完,王美人立马怒斥:“哪里来的下贱奴婢,怎好污了王爷的耳朵。”
杨芸儿笑道:“王爷你看,外头有人巴巴地来送证据,果然就遇人拦着,灾情进不来呀!”
王美人一滞,还没来得及自我辩解,就听得杨芸儿说到:
“王爷您曾答应我,如我在王府受欺辱,必为我做主。但我几番求助都无下文。若王爷见到消息不理不睬,那是王爷的态度。如果王爷见不到这些消息,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是有人替您拿了主意,故意蒙蔽了王爷的耳朵与眼睛,只让王爷看到她们愿意让您看到的。”
说着说着,杨学霸好为人师的习惯又开始作祟,她用炙热的眼神看着对方,语重心长地说:“王爷,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不可不察!您未来要做大事,保证言路畅通是一切的基础!”联想到李泓暄被日夜拘着恶补帝国继承人课程,杨芸儿很愿意帮忙一起补课。
李泓暄皱眉不语,王美人见势不妙,抢过话头,说道:“侧妃娘娘,您这是危言耸听!”
杨芸儿已经学霸上头,怎容许人打断,当下毫不客气地呵斥:“王美人请慎言,王爷是王府的主心骨,王爷的未来不仅仅关系你我,也关系着天下百姓,怎么由着刁奴如此愚弄,将来……”
“够了!”忍无可忍的李泓暄终于爆了!
可怒意刚涌上头,李泓暄耳边先后响起了太傅和罗叔的规劝声音。
“为政者,必先通于言路,然后可以济事。故言路者,为政之本也。……故为政者,言路必通,视听必达,然后可以谓之明。”
他这段时间被逼着用功苦读,几乎到了魔怔的地步,此刻脑海里竟然自觉循环播放起背诵篇目。
李泓暄甩了甩头,用震惊不已的眼神看着杨芸儿。他甚至怀疑杨芸儿被罗叔和太傅合体上身了。自己躲到内宅居然还要受教育,他有一种想原地炸裂的冲动。
他愤怒地看着杨芸儿,想要继续呵斥,可终究没有再骂出口。理智提醒他,眼前女子的话有几分道理。
李泓暄握紧拳头沉吟半晌,开口说道:“让外面的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