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三月半,犹未脱寒衣。
莲花山脚下,一隐蔽的小村落。
三四个大火堆,火烧的正旺,火上温着酒,烤着肉,“嗞嗞”作响,香气飘出老远。
十来个蒙面人围火堆坐着,喝酒吃肉,说着下流话,不时发出哄笑。
万里人稀,何况,他们在方圆三十里布置了暗哨,十里有流动哨,就算一只老鼠偷偷跑进来他们莲花寨的地盘,也会很快被发现。
所以恣意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喧哗,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莲花寨二当家何冒光喝着酒,把玩着手中的黄金鱼符。
那是唐皇室亲王和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拥有的随身携带之物,上有姓名、官职等所有信息。
“中书令亲自跑到边远凉州来了,有点儿意思。”
“唐人童大先生,不厚道啊,让劳资冒险去拦截两个长安来人,想不到是三品大官,这是把莲花寨往绝路上推啊,弄不好就是九死之罪。”
“所说的那个小子,在密林处搜了数圈,狗影子都没见着,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要是被他逃回去,那就大家都玩儿完。”
想到此处,他有些着急起来,手中的酒也没那么香了。
“何三,去给那位送些酒食,别把人饿死。”
他说的不是唐语,而是突厥语。
他是九姓胡之人,精通唐语,本族语,突厥语等多种胡语。
仗此游走乱世,不过求财而已。以胡商身份聚集四五十人在此荒村,于隐蔽处占山为王,并暗地里给长乐王和突厥人搭桥卖货,两头获利,出了事有突厥人背锅。
这阵子,突厥人与长乐王之间的交易逐渐增多,盐铁兵甲等禁品都大肆交换。作为精明的生意人,他不顾妹妹何秀的劝说,统统揽下这掉脑袋的生意。
风险越高,能赚的钱财越多不是!
何况,他们兄妹武艺奇高,手下四五十人个个都是高手,善骑射,可当千军,就算出错,也足有自保之力,全身退出玉门关外,驰骋大漠。
“二当家,发呆作甚?又在想凉州城内春风楼的十三娘了吗,要不弟兄们明儿陪你进城去?”
有人已经喝得醉醺醺了,口不择言。
“滚,管住你们那短枪鸟蛋儿。事儿未完,这几日严禁外出。”
他收回思绪,干了一大碗酒。
火光不时跳跃,貌似起风了。
破屋内,宇文士及尽管心慌害怕,但禁不住饥饿,管他是谁送来的酒食,吃了再说。
这帮口口声声称劫财的山匪,也倒没有过分为难他,想来对他的身份还是有所忌惮。
这不,还送来了酒与肉食。
“出使凉州,向来就不是什么好事,这不,怕什么来什么,被山匪劫了,身陷囹圄。”
“可圣人亲命,不来能行么?而且得到了高人授意,让务必带李千安同行。”
“可是也巧了,李千安说去撒泡尿,然后就蒙面人就来了,嘎嘎乱杀。而李千安就像遁土消失了一般,任贼人搜山刨地都没找到。是逃走了还是出了意外,无从得知。”
宇文士及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心里不停为李千安祈祷,只愿他活着。
若真要出了意外,皇帝陛下不拿他问罪才怪。
皇帝偏爱李千安,据说连皇后都私底下认其作义弟,别看现在官小,但前途之大,目前长安无少年可与之比啊。
喝了两碗闷酒御寒,昏昏然时,只听得外面狂风呼啸。
紧接着,便有喧闹喊杀之声。
“难道是山匪内乱了?”
他贴耳听了一阵,听不太清,但知道是突厥语,只觉得叽里呱啦的。
他清醒了不少,去扒拉窗户缝隙,想看清是怎么回事。
屋外,二当家何冒光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喝完八大碗酒后,酒兴上来了,大叫着让手下再开一坛新酒。
正待举坛豪饮时,便远远瞥见他的妹妹何秀带着一个人回来了,手拉着手,样子挺亲密的。
“阿秀,你不是在岔路口狩猎吗?怎么带人回来了?”
何冒光觉得甚是奇怪。
他这妹子一向心高气傲,嫌寨子里之人都粗鄙不堪,向来独行,喜欢在岔路口警戒。
他想看看是何人,居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大胆牵手他妹。
刚上前两步,就听得一声急促的娇呼,
“阿哥,小心!快躲!”
小心什么?躲什么?
何冒光觉得阿秀喊的莫名其妙,其他壮汉还在自顾喝酒作乐,根本没听清。
愣神之际,“嗖”的一声,一根羽箭早已破影而至!
他下意识地抬起酒坛一挡,“咣”,酒坛破裂,酒水飞射,溅了他一脸!
得亏是酒坛子,不然射破的就是他的脸了,飞溅的便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