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麟没有说话，才刚开始只说了明善大师窝藏逃兵役者的事实，后续定案才是重头戏。
大理寺卿道，“陛下可要听听明善等人的辩词？”
“允。”
“金元寺主持明善，还有你们几人对以上证据可有异议与不认同之处？陛下今日亲临公堂必然不会让一个人蒙冤，你们如实说来便可。”
明善大师双手合十到了一声阿弥陀佛，“陛下万安，贫僧明善对以上事实无可辩驳，但斗胆请陛下听贫僧一言再做定夺。”
“允。”冯斌衡尽量言简意赅以展示自己的威严，否则就会被人发现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尽管其他人都很卖力也很有实力，可是他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步所有的计划就都崩盘了。
不得不说这明善大师真的很厉害，或许是平日里讲经时间久了，也或许是遁入空门顿悟了的觉醒，总之就是言之有据，逻辑清晰。
首先他不否认自己藏匿逃兵役人员，且伪造户籍的事实，并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也不希望任何人为自己求情，国有国法理应如此。
其次他今日站在这里为的是天下万民，想要借用这个契机，向陛下揭露那些贪官污吏钻了空子，借用律法做文章导致百姓家财两散。
“前有明宗皇帝深觉律法严苛致使民不聊生，下令修改征兵制度，如今又出现了利用文字漏洞和手中权力中饱私囊者，陛下我等触犯法律罪不可恕，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但贫僧更想以身谏言陛下严查征兵之下的安抚制度，男儿郎参军本是责无旁贷，可若因此让家中老人妻儿挨饿受冻甚至身死，便有违初心，不是陛下期望的国泰民安之意，请陛下明察！贫僧死而无憾！”
说着明善大师跪下三叩首，身后那三十个人也一齐跪下叩首乞求陛下明察。
他们之所以会逃兵役，就是因为官府给的补偿根本不够一家老小生活、
他们不是不想拿起武器保卫家国，只是家都没了，他们还要保护什么呢。
东厂开始在金元寺内调查的时候，明善就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藏不住了，虽然到那时他并不知道东厂调查的是那座不翼而飞的金山。
不管因为什么他包藏逃兵役者的事情就有暴露的可能，于是他将那三十人叫来，给他们每人一笔钱用来安顿家人。
“从今天起，我们的事情随时都会有暴露的风险，这笔钱希望你们用来安顿家人，若是被官府抓到万不可与之抵抗，这样只会伤害你们自己，贫僧向你们保证绝不会祸及家人。”
明善对自己还是有些自信，他保不住这些犯了罪的人，却一定能保住他们的家人。
然后明善便将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他们，他想要借机会请愿严查安抚条例，若是必要他们需得以死明志。
“贫僧不会逼迫你们，若是你们之中有人想要搏一搏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我们终究触犯了法律，这几年算是窃取来的，合该付出些代价了。”
让明善没想到的是，这三十个人整整齐齐一个都没有做逃兵。
“当年做了一次逃兵我们深感可耻，但是一想到家人就是再屈辱我们也要扛下去，当年得到了明善大师的多番相助，我们感激不尽，如今因为我们的事情连累明善大师深感愧疚，所以这一次我们不想逃了，到时候我们会澄清与明善大师无关的。”
明善摇了摇头，“当时贫僧选择帮助你们就没打算要在事发后把自己撇清，贫僧会和你们共进退。”
于是公堂之上那三十个曾经的逃兵终是迎来了他们的惩罚，只是对于那个出手相助的明善大师他们心中愧疚难当。
明善是个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当年出手帮了他们，但他并不偏执且愿意承担自己的选择带来的后果，这样的人试问天下几何。
那日在大理寺的牢房中，襄儒卿问明善后悔这么做吗？
“贫僧知道这件事在法律上是错的，但是在人情道义上贫僧坚持自己的选择。”
明善之胸襟气魄让人叹服，襄儒卿离开的时候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明善亦回礼。
“襄督主，贫僧以为天下众生平等，能与你聊过贫僧很高兴，也希望督主日后莫要妄自菲薄。”
明善身在牢狱，也不忘记佛家开导众生之职。
襄儒卿听进去多少都行，至少这颗善因他要种下去。
听着明善大师的谏言，众人只觉‘普度众生’这四个字突然就有了个具体的样子。
今日有许多官员再次旁听会审，见状不由得窃窃私语了起来，那些人也开始不住地磕头求情。
大有为明善大师，为天下万民以死谢罪的架势。
眼看情况要不受控制，大理寺卿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喧哗放肆！”
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大理寺卿看向皇帝和丞相，他今天最多就是个维持秩序的，如何定夺还是要人家两位首肯。
“陛下，按照大冀律法，此案相关的若干人等最轻也要流放千里的。”
大理寺卿一边为皇帝解释法律条例，一边也是在问陛下是否要如此定夺。
看这为民请愿的架势，若是小皇帝一声按律当斩，岂不是伤了民心，而这部恰恰中了章麟的下怀。
大理寺卿是章麟一脉，他观察着章麟的脸色，知道接下来丞相大人要有动作了。
只见章麟走到堂前躬身道，“陛下，老臣随历经三朝却没有什么本事，舔居此位就是见的事情多了些，对于今日之事老臣有些自己的想法，能否听老臣一言？”
冯斌衡刚要下意识地说出 ，‘不知爱卿有何高见’的时候，襄儒卿立即递了个眼神给他。
摇了摇头示意他别给章麟说话的机会，现在所有的话语权都掌握在他们手里，一旦被章麟抢过了话头，顺势一求情，冯斌衡就必须唱黑脸了。
就算他也同意请愿修改律法，也只能是在丞相大人的光辉与引导下，小皇帝才会有如此英明的决议。
冯斌衡还没学会推拉扯皮，没有能说得上话的程太后在，他们就是有再多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那就不能让冯斌衡把话语权让出去。
“咳咳，朕知章丞相博学多识更是忧国忧民，不过这次既然是朕主意公堂会审，听了这么多证据和证词，朕也有些想法，不如先听朕一言。”
冯斌衡没有给章麟婉拒的机会，换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冯嘉玉站在幕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章麟脸上凝固的表情。
差点笑出声的时候就看到站在堂下的襄儒卿，两人目光相交，冯嘉玉动作一滞缓缓将帘子放下退后几步。
她差点激动得手舞足蹈，襄儒卿看向自己的眼神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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