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谋划吧,在这个礼教森严、对女子尤为苛刻的时代,难度无异于走钢丝。
若枉费心思倒也罢了,怕就怕弄巧成拙,反而带累了她的名声,那时这个家恐怕就更容不得她了。
林幼卿深知这是她一个人的困局,且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哎——”叹了口气,心烦无从宣泄的林幼卿在床上一番辗转,就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子,头也缩进被子里去了,曲着身子低声地哀嚎起来。
这时的她,才露出了几分真性情来。
怕把外间的桂香与芸香招来,她虽想纵情发泄一通,却也不得不克制些。
手无意探进枕下,摸到一物。
林幼卿翻身坐起,摸出那封信,拆开,随着花笺滑出信封,一股好闻的淡雅香气如风吹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在半空中弥散开来。
不喜熏香的她也不由为这香气所迷醉。
有钱真是好啊,连小小的信笺都舍得用这上等的好香来熏。
今年春日,她回西柳庄时步行过桥,迎面与一名富家少爷擦肩而过,那人身旁簇拥好几个这小厮家仆,她随意扫了那一眼都没瞧清那少爷的长相,只记得他身上的衣料在秋阳的照耀下浮光跃动,还感叹了句这少爷穿得这么华丽,真骚包!
过后也就忘了,却没想回到县里没两日,她就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封书信。
小小的一张信笺,还熏了上等的香。
信上说什么,那日与小姐桥上一见,有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曾想世间还有如此小姐这等风华卓绝的佳人,令小生“寤寐思服”……
倾诉了一页的相思之苦,看得林幼卿好笑,又牙酸。
这人还真胆大,不仅写了这等为世俗不容的勾引良家女子的词句,竟还花了心思送至她手上,倒也是个人物。
林幼卿笑过之后,也就丢开了,料不到隔日又送来了几样精巧贵重的头面。
信也就罢了,她就当看个乐子,物件却绝不肯收,立时就让桂香悄悄出府把锦盒给退了回去。
桂香走了一趟,不仅寻到原主退了东西,还打听了不少这位崔少爷的消息,“这位崔少爷名唤崔继祖,是咱们云阳县首富崔半城的嫡长子,十八岁,听说家里不知请媒婆说了多少好人家个闺秀,他都不肯娶,只说要娶个合乎自己心意的女子方肯成亲呢。”
她自觉这位少爷这回怕是相中了自家小姐,不无高兴地道:“若是能与崔家结亲,想来老爷与太太也是乐意的,大小姐这回也算是熬出头了。”
“快别乱说!以后再不许说这话。”林幼卿立时板起脸,敲打身边的两个丫头。
这话要给人听去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桂香与芸香也晓得这话不好传出去,遂指天发誓绝不再说了。
自此,那位崔大少爷的信,每月一封,比林幼卿的小日子还准时。
林幼卿只收不回,就看他的激情几时消散。
抖开手中的花笺,这已是她收到的第六张信了,这一回那位崔少爷又会写些什么呢。
再多的情话,一个人自说自话,也早该无话可说了吧。
“岁已金秋,不日便是中秋,不知小姐可方便出来一会,聊解小生的相思之情……”
*
林宅后院。
自京里送节礼来的两个跟车婆子,正在跟廊子下站着的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打听家里大小姐的院子。
“大小姐的院子还在后面呢,沿着抄手游廊,出了这一进的大门,第三进的后罩房那里就是了。”
小丫头欢天喜地地回着话,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两位婆子寻不到,遂又道,“我正巧闲着,就领了两位妈妈过去吧。”
说着,身着浅碧色三等丫鬟服色的小丫头,就走在前头带起路来。
手中,不由紧紧地攥着约莫一两的碎银,想着京里来的人出手就是阔绰。
她三等丫鬟的月银,才不过100铜子,这偌大的一块都赶得上她一年的月银了。
在林家当差以来,她平日里给主子们跑腿办事还从未得过赏钱呢。
也就上回,替红绸姐姐去大小姐院里传太太的话,得过两块绿豆糕。
她实在想不到今个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故此,这猝然从天而降的一大笔赏钱,才令她这般雀跃、欢喜,做起事来竟比素昔格外尽心、周到些。
两位婆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才举步跟上小丫头的步子往后头去了。
其中一个随意地扯着闲话:“底下三位小姐可也一同住后罩房?”
小丫头脚下步子不停,半回了身笑着摇头。
“只大小姐住那边。
“太太说大小姐喜静,身子一向又不大好,须得静养,后罩房避静住着最合适不过。
“二小姐、三小姐跟四小姐年纪小,镇日吵架拌嘴的,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能规矩些,就搁都在了正院的厢房。”
林家的这座三进院子,比起寸土寸金的京城里的三进院子来说,就显得极为宽敞了。
三人不紧不慢,约摸半刻钟的功夫才来到后罩房。
但见后罩房的布局却与寻常的颇有些不同。
西厢的三间竟用粉墙围了起来,正中间开着两扇门,半旧的朱漆,门扉紧掩。
正在两个婆子怔愣间,小丫头已上前,脆生生地叫着门。
“桂香姐姐、芸香姐姐快开门,京里侯府的两位妈妈来瞧大小姐了。”
待被迎进了院子,两人嘴上与应门的丫头寒暄着,眼角却不着痕迹地四下扫视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