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务一下子繁忙起来,要赶去义父那边密集商议,又要安置好营中兵将,相柳接连从早到晚的忙碌,偶尔会挂记一下回春堂的那家伙,她此刻在哪里躲自己呢?还是已经回家了?之前她红痕不消可是闭门不出的,这次倒是“大方”了?还是说她终于学会怕自己了?偶尔想想小六,就是相柳百忙之中唯一的乐事。
相柳散出去的探子倒是纷纷来报,说各地开始集中剿杀神农的残军,一经发现,可以就地格杀,多个城都也统一贴出了告示,悬赏神农义军里的头脸人物,排在第一的不是共工,而是相柳。相柳闻听这些琐碎消息,心里浮上一丝苦笑,任何时候,血统身份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就像自己与共工同为神农残部的头目,但共工出身王族,若为一点悬赏就杀了共工,定会为天下不齿,而自己,只是个丑恶妖怪,击杀一个妖怪,又何需什么理由?
相柳自有记忆以来,大妖的身份就像一个宿命的诅咒,在这个世间既定的法则里,没人需要关心一只妖怪的死活,一只妖怪就是一只妖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祸乱世间的象征。相柳其实本性并不是沉默寡言的,至少扮演防风邶的时光里,相柳谈笑间就能左右逢源,但那时,他是作为神族不受宠的浪荡子,而在作为妖怪一路长大的岁月里,没有一只耳朵愿意听自己说话,也没有一只嘴巴喜欢和自己说话。
只有那个叫玟小六的,那个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玟小六,她跟自己说话,也听自己说话。
“跟你说话,听你说话”,这看似简单的事,相柳其实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做过。相柳丝毫不怀疑自己可以轻易取人性命,但也更确定,自己很难得到别人真诚的诉说或倾听。不得不承认,玟小六确实是相柳生命中一个特别的存在。
毛球觉得这阵子,相柳大人变了,时间线就是从认识那个回春堂的讨厌鬼开始的,毛球觉得主人现在变得多了许多话,就比如前日,自己随相柳赶赴共工处商议军务,曾经一路安静的旅程里,相柳突然问了句,“毛球,你喜欢过简单的日子,还是复杂的日子?”后来回去的路上,主人又问毛球,“你觉得我是个复杂的人,还是简单的人?”毛球不懂作答,只觉得自己的主人是全天下最好的主人,转而又不是滋味地想,从来惜字如金的主人,被那个嘴碎的玟小六带坏了啦!
转眼就入了秋。小六在酒铺里藏了几日,无意中得知那爱嗑瓜子的神族公子轩,背地居然派人想要取相柳的性命,暗暗叮嘱自己以后可要躲这人远点,一个男人就算表面再八卦,背后也是会杀人的,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返回回春堂的最初几天,还有些提心吊胆,也不知道相柳还在生自己的气吗?这几天有没有又受伤却吸不到自己的血呢?小六懒散地躺在晒着各种草药的席子上,承着暖烘烘的阳光,鼻息间是令人安心的草本味道,简直要昏昏欲睡了。
十七看到小六,就总想起相柳那张脸,心里说不上多么别扭,先前那次自己食言之后,小六与自己明显疏远了,此刻两个人同在一个小小堂院里待着,但十七总觉得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小六沐着阳光的嘴角突然弯了起来,她是在想那魔头?十七一句话就冲口而出,“不会再有第二次。”
小六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听见他讲话,眯着眼看过去,十七又再解释,以后你想要倚靠我时,我一定会在。小六其实心里已经放下了,这阵子专注答对相柳都疲于分身,加上过去的事儿,小六也不太想一直沉浸在负面的情绪里,只是难为叶十七,这么一个心思甚重的人,居然琢磨这件事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