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边缘处有一座小镇,龙剑录先在镇后的冰湖中洗去血迹,免得令人生疑,他脱得浑身赤裸,站在冰水混合的湖中擦洗身躯,小麦色的肌肤、完美的男性身材犹如密林深处神秘的猎神。
遥光本想提醒他当心感冒,但想到就算生病了,自己也能给他治好,于是不再多事,只坐在湖边看着他。
龙剑录洗去多日血气,在刺骨的冰水中皮肤被冻得发红,他袒露上身穿着武裤,回到岸边,遥光便主动伸手,为他整理纠结在一起的头发。龙剑录的母亲亦是外族,在大陆分裂的时代,她是外邦人国度的公主。
龙剑录为了得到母族的支持,偶尔会穿着母舅族中的服饰,发型则常年保留外邦人习俗:两侧贴着头皮剃平,头顶与额前留发,以短发形式挽到脑后束起。
“待我们进入鹿关,”龙剑录见他一语不发,以为他在担忧两人的未来,安慰道,“就安全了。”
好帅啊,遥光心想,龙剑录就算活在现实里,也一定会是个自由又肆意的男人吧,为什么他能活得这么潇洒,我身为创造者,却活成了这么个模样?
“好。”遥光很顺从,他为龙剑录扎好短发,又用布包起了天子剑。龙剑录穿好衣服,伸手想牵他,这次遥光接受了。
他的大手厚实而温暖,带着他进入镇上,这个边陲小镇来往的人不多,只有一家简陋的旅店。
“需要一匹马,”龙剑录说,“你会骑马么?”
遥光摇摇头,说:“你得先吃东西,喝点热水。”
先前藏身的猎户小屋里,物资补给明显不足,一天一夜过去,遥光已饥肠辘辘,龙剑录皱眉道:“但我身上没有钱。”
遥光出示一片纯金的树叶,龙剑录如释重负,进入旅店内点了些吃的,他们坐在角落里,龙剑录吃得很慢,尽量以背部朝外,不让人看见自己的正脸。
“还有钱吗?”龙剑录问。
“嗯……有的。”遥光稍犹豫了一秒,因为这个点石成金的法术要随时使用,而他刚才只随便变了一片金树叶。
龙剑录却以为遥光有难处,说道:“也可以先去偷一匹。”
皇帝流落到边陲小镇上,还要出手偷马,被人知道一定会遭到笑话。
“我来想办法。”遥光却很开心,因为他们一起逃亡,总让他回忆起他们在那个由“树”主宰的末日世界中,龙剑录骑着飞行摩托带他穿梭整个大陆的往事。
旅店内的管事仿佛发现了什么,毕竟午后只有他们两名客人,随身携带的物品又是一把缠着血迹斑斑的布条的重剑,管事不认识远在万里外的中原皇帝,但一定收到了战争的风声,他叫来店小二,小声吩咐了几句,龙剑录突然注意到了。
“别吃了,”龙剑录说,“该走了。”
遥光:“?”
遥光放下面饼,龙剑录马上起身,背好天子剑,拉起遥光的手离开旅店,手指一弹,金叶子闪着光,落在柜台上。
管事马上出来,殷勤道:“两位准备去哪儿?”
龙剑录转头,只是看了他一眼,管事马上不吭声,知道自己密谋已经被察觉了。
“他派出探子,去朝北戎人送信了。”
“你怎么知道?”
“这厮刚才就在与手下交头接耳,说不定这个小镇就是北戎的情报站……”龙剑录说,“走,不要回头。”
路上不少人都在看他们俩,遥光加快脚步,跟在龙剑录身后,他看见了那旅店里的小二,此时他正慌慌张张地上马,从村镇内出来,明显是去通风报信。
龙剑录则快步走向村口,遥光正想着是否送那店小二一发即死,但对方已跑得没影了。
镇前马场,数名当地年轻男子正在为马梳理毛发。
龙剑录示意遥光不要上前,由自己进行交涉。
“借一匹马用。”龙剑录来到他们面前。
所有人马上紧张起来,龙剑录说:“你们可以提条件。”
“你是什么人?”
“不可能!我们不会借马给你们中原人。”
“你在做梦!”一众青年纷纷叫嚣起来,要赶走龙剑录,龙剑录却不为所动,只是沉默地注视他们。
遥光看着这一幕,朝一侧马厩里的一匹马伸出手,放在它的头上。
龙剑录沉声道:“北戎族答应了给你们什么?我想,多半什么都没有罢。除了用老人与孩子的性命来威胁你们,他们做了什么实质上的事么?”
“你们中原人又好到哪里去了?”一名青年道,“要不是你们……”
与此同时,马厩另一侧,马匹嘶鸣声响起,木栏被撞开,数匹马冲了出来,几名青年同时色变。
遥光:“快走!”
“他在偷马!抓住他!”
龙剑录转头,只得快步助跑,纵跃,追出马厩去。
“我已经快成功了!”龙剑录说。
“我看离成功还很远呢!”遥光答道,“你确定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龙剑录翻身上马,众青年追了出来,龙剑录载着遥光冲出了村镇,数人纷纷上马,龙剑录的坐骑载着两人,速度稍慢,被不断拉近距离。
身后追逐的骑手们大声呵斥,却叫不回马匹。遥光不住回头看,瞄准为首的人,正想释放即死法术,龙剑录却道:“方才我不想动手,都是小伙子,都有父母,没有必要!”
遥光听见这么说,只得打消这个念头,但这样一来他们总会被追上,龙剑录说道:“我会在山坡后面下马,伏击他们,你先骑马离开,再回来接我……”
“没有这个必要了。”遥光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大地震动中,骑手们纷纷从马上摔了下来。
龙剑录震惊转头。
地震术被遥光控制在百米开外的一个范围内,龙剑录并无感觉,在他眼中,追兵只是突然间就人仰马翻。他短暂地犹豫了半秒,似乎在思考是否回去救人,遥光催促道:“快走啊!”
看见那群青年挣扎着起身,龙剑录便知道事情不严重,纵马催速,冲向远方,将他们甩在了身后。
“刚才发生了什么?”龙剑录朝遥光问。
“我不知道啊。”遥光抱着龙剑录的腰,侧头靠在他的背上,他的身躯很温暖,为他抵挡了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龙剑录又把一手放在遥光的手背上,说道:“你看见了?他们全部坠马了!”
“嗯,是的,”遥光说,“很奇怪。”
龙剑录沉吟不语,遥光又说:“距离鹿关还有多远?”
“四十里路,”龙剑录答道,“很快就到。”
夕阳西下,塞外草原笼罩在金黄的光辉之中,他们穿过了群鹿的栖息之地,成百上千的鹿被惊动,跟随他们一同奔跑,在鹿群之中,那景象蔚为壮观。
远方群山之中,出现了一道垭口,两侧则是伫立于垭口之上的长城,它迎着北风,构成了边塞的第一道屏障。
鹿群散去,龙剑录策马载着遥光,成为一个小黑点,在大地上纵马飞奔,不断接近鹿关。
垭口的守军发现了不速之客,正要挽弓搭箭时,龙剑录反手解下背后天子剑,抖去上面缠绕的布条,在纵马间举起,天子剑上闪烁着落日的光辉,将反光折射向垭口的巨大石城门。
山岭间的号角同时响起,高处洪钟震荡,音传百里!
垭口石门缓慢开启,守备军冲下了城门,纷纷大喊:“陛下——”
“陛下——”
“陛下回来了!”
遥光看着眼前这一幕,置身其中,实在感慨万千。
鹿关中来了数名将领,躬身单膝跪地,龙剑录道:“放出信隼,召唤部队回关。”
“陛下,北戎人正趁您在外,集结队伍,预备攻打鹿关……”
“陛下,飞狼将军始终没有回信……”
“启禀陛下……”
鹿关内已乱成一团,龙剑录停下脚步,沉吟一秒后,朝遥光问:“我觉得你需要休息一下?”
遥光:“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正好想四处逛逛。”
将领们安静下来,各自偷瞥遥光,仿佛在判断他的身份。
龙剑录说:“通知飞狼,马上回鹿关集合。清点兵马,一刻钟后回报详情,其余人到军守营房中来……”
“陛下——”一个尖锐的声音简直哭天抢地,冲过将领们,到得面前倒头就跪,抱着龙剑录的腿就要哭,狂叫道,“陛下您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
“庆贤你来得正好,”龙剑录吩咐道,“在鹿关里,由你负责陪伴段卿,有何需要,随时过来,他不喜欢被东问西问,说话时,当心你的脑袋。”
“是……是!陛下!”那名唤庆贤的年轻男人诚惶诚恐地起身,一身衣着华贵,与鹿关中的将士们完全是两个风格,他身穿淡青色锦衣,面皮白净,显然是名太监,遥光想起之前确实在龙剑录身边放了不少宫人,想必庆贤就是其中之一。
“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龙剑录又朝遥光说,“逛够了就来找我。”
“你去吧。”遥光催促道。
一国之君离开都城前往塞外亲征,不可能连伺候起居饮食的人都不带,鹿关里明显跟了一个完整的太监团队,只是必须驻守营房,不能随龙剑录出外打仗。
那名唤庆贤的太监很快就擦了眼泪,毕恭毕敬地跟在遥光身后,显然非常好奇,但不敢发问。
遥光看见龙剑录往高处走,上了关楼内部一侧的营房,便摸摸马匹的头,交给庆贤,说:“让人带下去,我答应了给它吃四百斤鲜草。”
“是,是!”庆贤马上叫来一名小兵,说道:“哎,善待这马,只喂鲜草与豆料,如有怠慢,当心你的皮!”
救了皇帝一命的马大爷被牵去颐养天年。
遥光便朝关墙高处走,傍晚时分夕阳西沉,没有城市的灯照与雾霾,天际银河变得非常明显,就像牛奶泼出的痕迹,闪闪发亮,塞外的空气也很清新。
塔楼上飞起一只鸟儿,投入了北方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