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门时,杜云凉倒也没有被如何为难,只是低着头快速通过,那守门的大概刚刚睡醒,眼睛都没睁开,看见是三爷就自然不加理论了。
出门往西,扫街洒水的已经在街上干活,设摊的小贩们也都陆续出动,在熟悉的地方开始张罗生意。京城是四方货物集散之地,不管是哪里的东西都能在市场上买到,而且由于南人数量增加,南边的风物土产几乎都能在京城见到了。
就在福泽街街尾早点市上,聚集了一群等着早点铺开门的人,曾居道看见杜云凉摸了摸发瘪的肚子,无意间暴露了她饥肠辘辘的事实。
他指着其中一家排队排的最长的摊子道:“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一家包子铺,想吃吗?你也好久没有尝尝家乡的味道了吧”
杜云凉望向那家摊子,一辆简陋的小板车,上面放着支摊子的一切物事。摊主是兄弟二人,只卖包子,这家包子摊在福泽街大概支了十多年了,从她小时候就吃过。
那时候母亲经常会在早上抓一把钱给家丁刘才儿,让他到街尾去买包子,那指的就是这家包子。
每到这时,她就会无比开心,因为这家包子味道无与伦比,她从没在别处吃过比这兄弟二人做的更好吃的包子。
只是每次早饭吃包子,便要等上好久,她记得那时候刘才儿会满脸堆笑,态度毕恭毕敬地把一笼冷了的包子买回来,然后告诉母亲:“队伍排得老长,轮到咱们的时候人家不蒸了,只剩下这些包子,有些凉了,但还是压价给咱们了”
母亲往往会称道他跑腿辛苦之类的,然后再给几个茶钱,让小厨房把包子热一热,再拿进来给她们吃。
她只知道包子好吃,每次吃得合不拢嘴,肚里满满当当,就顾不得别的了。
如今想来,觉得哪儿怪怪的。
“确实好久没吃了”杜云凉显得很开心,还迎合曾居道的话题道:“我也有点想这口味道,在外面这么多年,就没吃过像以前那么好吃的包子”
曾居道看她久违地笑了,心里也替她轻松一些,于是一行人加入了队列。
长队前头的蒸笼终于开始热气腾腾,散发出香味。
这兄弟二人并不是专卖包子的,家里也有土地,因为不愿一直呆在家中,又做得一手好包子,所以雇了人种地,自己反而在外面卖包子。他们一般在春秋出来卖,冬夏就回家去了,在这条街上,他们的生意一向火爆,所以也乐得忙活。
摊上的东西很简单,包子和一两样小菜。他家包子与别家不同,是纯粹的北方发面包子,只以各种肉做馅儿,肉都处理得极好。羊肉包子毫无羊膻味,吃起来绵软细致;牛肉包子用的是上好酱牛肉,味道醇厚;猪肉包子最绝,猪肉清甜咸香,软烂肥嫩,咬一口下去能品到朴实的油香。
两只雪白饱满滚烫的包子,搭配辣鸡脚,姜辣萝卜下肚,便是一天再合适不过的开头。
排了许久,终于轮到他们,杜云凉要了两只猪肉包子,曾居道要了两个牛肉的,曾阿舟要了两个羊肉的。小摊子没有地方坐,买了包子的人要么边走边吃,要么拿回家去吃,要么就蹲在街角的树根底下吃。
杜云凉一行人拿着包子边走边吃。她咬了一口,滚烫的肉汁充满了口腔,炖得碎烂的肉块滑过舌尖,那股纯净的肉香味几乎夺走了她所有的思绪。
但他还是止不住想起刚才曾居道给了多少钱。
六个包子,一共是六十文,一个十文,这包子不算便宜,当然也绝对值这个价。
她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价钱是涨过的,以前名号没打响的时候,还没到十文一个的程度。可母亲随手抓的一把钱,怎么也有一百文了。
这还不算有时候母亲会把碎银子给刘才儿去买包子,但每一次都是肉包子打狗,多少钱都有去无回,母亲也从不放在心上,茶钱照赏。
是母亲那时候太软弱无能吗?可是她明明记得母亲主持中馈之能是受了所有人称赞的,每次家宴节宴,大小聚会,母亲的出现似乎都是众人羡慕的焦点。
若直接指责母亲治仆不力,似乎不太妥当,她记得那时候内院确实是井井有条,没什么大变故发生,若有仆人犯错,母亲也是毫不容情地加以惩戒的。
那是什么原因?让母亲对刘才儿欺上的行为至少是表面上毫不在意?
她想不明白。
吃完了包子,天光大亮,阳光晒在杜云凉的雨披上,她额头立刻渗出了汗。恰好走到了东角楼的街巷,这一带裁缝铺成衣店众多,曾居道领着她进去挑了两身最普通不过的男子衣服,杜云凉换上男装,往镜子里一照,倒真是神似一个跑腿的小伙计。
曾居道笑着说:“好个俊秀的小厮!”
听了这话,杜云凉抿嘴想了想,自己脸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皮肤却还是显得太过白净,一点都不像常年奔波劳碌的人。
有什么办法能把这张脸变得像曾阿舟那样呢?她偷瞄了一眼正在走神的曾阿舟,曾阿舟察觉到了,立刻目不斜视地正色起来。
阿舟虽然身形五大三粗,面色红中带黑,看上去愣愣的,但观察能力却细致入微,迅速就察觉到了杜云凉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