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没错,这道理也不用李至告诉杜云凉。但她的意识还停留在十年前,那时候青刀卫代表君家天威,是不容人指点的,更别提辱骂了。若那时有人敢当街贴上这种大不敬的句子,便能治一个杀头之罪,不留余地。
“他骂的是青刀卫,可下令给青刀卫的,不是……圣上吗?那不就相当于他在骂圣上?”杜云凉道。
青刀一把,杀仁杀善,然而刀有何罪?有罪的是拿刀之人,也就是惠灵皇帝。
当年杜怀礼的罪名之一便是毁谤君相,这完全无中生有的罪名仿佛已经昭示了惠灵是个多么心胸狭隘之人。他重用青刀卫,重整都察院,增加了许多监察御史,又增加了御史巡按的次数,地方上的提刑和按察使更是空前地受到重用,连杜云凉这样不通政务的都知道,现在管官的人比官还多。
惠灵的恐惧敏感,在明眼人眼里已经显露无遗,他要是能容得下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那才是神婆改行——信不得!
李至却摇了摇头道:“我忘了,你刚回京城,许多事情不知道,十年后的京城,和十年前完全不同,我们边走边说”
“好”杜云凉有些急切地点头,脚下加快两步,跟上李至巨大的步伐。
李至也感觉到了,于是放慢脚步。二人并肩而行。
李至慢慢道:“邵公曾劝周厉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民之有口,犹土之有山川。天下祸乱的根源,从来就不在民间”
他一句都没有提到当今圣上,但杜云凉立即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周厉王是残暴戾虐之王,李至这么说,当然是借此暗指惠灵,并不愿意落人口实,当一个周厉王那样不许百姓议政的昏君。
他比杜云凉想象得更加恐惧敏感,这种恐惧已经使他不得不放弃一部分任性的权力来保持自己的“开明”。
因此他对百姓的态度无比开放包容。
但同时,他又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朝堂上出现反驳之声。天下祸乱的根源不在民间,而在他的朝堂上,若是上下人心不一,破坏了他的政令,那他对百姓也就无从惺惺作态地开明了。
所以他才不许所有官员们私下议政,百姓可以毁谤君相,但杜云凉的父亲不可以,百姓可以没有监管,但县官不可以。所以就算官员冗杂,支出大增,他也要扩大都察院。
当然,官场上的事情,官员们大可以随便八卦,但涉及惠灵,他们休想侥幸评论。
所以李至不敢提及惠灵,但杜云凉却可以。
“欲盖弥彰啊”杜云凉轻声道。
李至知道她已经听懂了自己想说的话,有些欣喜这个姑娘的悟性,除了曾居道以外,他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可以深聊两句的伴。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