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北,骨鹰岭。
绿叶丛丛的秋千上,倚着一个阖眸小憩的少女,身量纤细,面容温润,细长的眉如墨笔勾描一般,形状美妙,粗细适宜,高挺的鼻梁下是略显单薄的唇,泛着诱人的红润。
只是长相如此规矩柔美的人,穿着却不似大家小姐那般红粉樱蓝,一袭黑色长衫,如男子般,却也更显得身材颀长。
这黑色衬得沈趁较之六年前更加内敛成熟了些,细碎的光影投在她衣襟上,洒下一片安宁闲适。
谢灼自外边走来,从围墙外就瞧见她这副悠闲样子,即便是无数次见,却也忍不住赞叹她的好相貌、好风姿。
他本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因家穷养不起,再加上相貌端正,几番辗转被卖进宫里,险些就做了太监。还是老公公把他救下,给了他这个任务——做好中间人,护好沈趁。
他比沈趁还小一岁,早些听闻这小姐是活泼性子,当年出事之后,丛磊还怜惜得很,以为小姐会一蹶不振,亦或者性情大变。
可实际上却不然,这六年里,小姐依旧是活泼的性子,连带着他们这些人都跟着没了那么多的压抑。
沈夫人温柔和善,对他和沈趁一样偏重,视如己出。到此也有六年了,他一个清苦人家的小子,如今能识字知礼,点墨习武,都是沈夫人的帮助。
六年前回到凛北,丛磊带着三人到了这骨鹰岭——这曾是一伙山匪的地盘,前些年被沈凤国连草带根拔除了,房舍倒是都空下来,他们收拾了一番就直接住了,也省了不少麻烦。
自沈将军的事发酵之后,随着沈趁母女被发配,太后的手便掌控得越来越多。
这些年她霸权专政,一心笼络朝臣霸权,小皇上没有实权,朝中那些蛆虫就不安分起来。一般的百姓还好,这最底层的,自然是日子愈发不好过了,到处都是满街流窜的少年,亦或者为了换取几袋米面嫁出去的姑娘。
沈夫人每一月下山采买,遇见了总不忍心,一回带回几个,一回带回几个,这六年下来,竟也在这山匪窝里住了五六十人,倒是成了一大家子。
骨鹰岭地处各大经济区中间,无论从哪来,但凡不想多绕上一个月路程的,必要经过此地。
这些商户又多半是为朝中贪官走动,免不了被沈趁等人削刮一二,毕竟都是太后降罪的罪臣,谁也不能抛头露面地去做明面生意,就只能在这些肥羊身上刮肉吃。
谢灼走到她旁边,故意咳嗽一声弄出点动静来叫人。
沈趁正舒舒服服睡午觉,被谢灼吵醒,不愿搭理他,调整了姿势继续睡。
谢灼“啧”一声,走近了干脆推推她胳膊:“快起来嘛,整日闲在山上,你不觉得没劲儿啊?走啊,咱们去山下看热闹去啊。”
沈趁不愿动,咕哝着:“哪有那么多热闹让你看,怎么和当铺那个王大娘似的,这么爱瞧热闹。”
好好一个小伙子被说成看热闹的大娘,谢灼白她一眼,但想到自己听说的,他又不死心,把刚才听来的消息说给沈趁。
“前边那个镇子上最富的富户许家,今天嫁女儿了,你不去看看热闹?”
沈趁来此六年,劫了不少不义之财,却是还没对这许家下手,只因人家虽然家大业大的,是个老实本分的商人,再者偶尔还会救济救济穷人,在凤城是出了名的善人门庭。
六年前他们不免受县令官绅剥削,但因为那时候的新右丞相陈灵也是商贾出身,商人的地位高起来,更没人找许家的麻烦了。
她先前就听说这许家的嫡女怎么也得二十岁了,是时候成亲了之类的话,弄不好是真的。
沈趁半是睡意半是思索,抵不过谢灼的软磨硬泡,不耐烦地坐起来。
“好啦好啦,你这人怎么磨起人来没个完啊。”
谢灼自是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嘿嘿一笑,“那你快换了衣服去,轿子约莫要到咱们山下了,晚些去可能就赶不上了。”
沈趁点点头,去卧房里换了一身白色衣袍出来,温润的五官被这白色衬得更显儒雅风度。
她合上门扉,自台阶上跳下来,落在地上一抖未抖。一双杏眼波光潋滟,里边的睡意早已消失,浑身上下透着多年习武的人的精气神儿。虽是个姑娘,就往这儿一站,当真是比那些京城里的贵公子们还多了许多贵气。
谢灼看了这么多年好歹也算免疫了,却依旧忍不住感叹,“我要是长成你这样,也不至于……”
他话说一半儿,沈趁当然明白他后半句是什么,不禁哈哈大笑:
“你那是长相问题吗?任谁和姑娘见面的时候也不会撇下姑娘去打鸟啊。”
谢灼面色更红,想起那次不怎么愉悦的相亲体验,匆忙别开话题。
“快走快走,不要总是揪着以前的事笑嘛。”
那从中牵线搭桥的王大娘,现在看见他还没好气地骂骂咧咧,如此过往真是不提也罢。
沈趁给他留了点面子,收敛了笑意跟上去。
两人骑着马迤逦下山,正瞧远远一条红色绸带一般的队伍慢吞吞过来,约莫有四五个轿夫,连个丫鬟也没有,看上去和普通人家嫁女儿也没什么区别。
谢灼眼前一亮,拉着沈趁的衣袖道:“看看,过来了过来了!”
沈趁嫌弃地揪回袖口,视线撇过去,不禁心生疑惑——如此富贵的人家,怎么嫁女儿如此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