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贵姬册封礼定于八月十五,我早早命柘木转送两对日光下可如流水波漾泛出水灵之光的碧浪色木兰玉簪给陆贵姬、一幅玉真初面的水绿风暖图给礼贵姬。礼盒皆银丝描边,以红珊瑚点缀,上雕琽贵嫔最爱的芍药图案。
观礼前,我不过一袭松花色湘绣金桂轻纱齐腰襦裙着身,浅叶流光,臂间一条柳绿色苏绣嫩芽纹路的轻纱披帛,以翡翠跳脱固定住,绿意鲜活;十字髻鬓角垂下两束月牙儿般的光润黑发,两支掐丝碧叶簪分立额角,华美高妙;正中央一只灿色七叶芙蓉绕金银丝嵌青玉珠臂钏,金光银烁,并无半分喧宾夺主之意。
袅舞自侍寝那夜后便身染风寒,翌日清晨时分遣贴身内御绯红告知自己需静养几日。我担忧之下细细查问,得知在旁精心照料的御医医术高明方安下心来。
用过午膳,出嘉德宫,顺仪门东侧甬路北行,穿行菊园、香樟林后,置身合欢林东的沉香亭中,凤吐流苏、游蜂戏蝶千门侧,玉辇纵横、碧树银台万种色,帐额青鸾、罗帷翠被郁金香,纤纤初月上鸦黄,飞来飞去袭人裾,令人啧啧称奇。金品卿浅绛四方花盆内,凤仙正开时,艳红、瑰紫、鹅黄、娇粉等浅深十八色初上碧梧枝,华艳遍园,彩锦相鲜。
静静沐浴日光暖意中,有敛敏、婺藕陪伴,莲步姗姗落于花丛间,翦彩铺茸,深染春葱,分不清人比花美,抑或花比人娇。
“姐姐,你当日侍寝之夜感觉如何?”眼见侍寝之夜即将来临,我偷觑着敛敏脸色,悄声而羞涩地问道,纤指颇不自在地梳理胸前一缕青丝,缠缠结结,剪不断,理还乱。
“哎呀。”敛敏身着一袭香色纯金线绣山茶长裙,玉容娇羞瑟瑟,含蓄婉柔,闻言,立马红了脸,两颊欲滴出血来,忙用帕子遮面,低头嗫嚅,“这——”声如蚊噫,手捻袖口,搓揉起来。
见此情状,我到底硬着头皮继续问道:“陛下待你温柔么?”此话甫一出口,只觉耳根亦彤彤烧起,似烈焰熊熊,火光冲云。
敛敏羞红了脸,涨如火烧,丝帕遮住了面容,半晌方略微腆涩地点一点头。婺藕在旁闻得此语,面上亦绯红一片,烧燃炽焰。
眼神一晃,不远处游廊中,一片青色飘入眼帘,尚未看清系何人,倚华已然在我耳畔微有困惑道:“主子,仿佛系伊掌衣。”
“伊掌衣系何人?”婺藕闻得此话,困惑出声。
“不过尚功局的女官而已。我请她为我缝制几件衣裳。”我面上淡淡道,轻描带过,细细看着。
转眼,伊掌衣顺游廊踱上一座精致凉亭,朱漆圆柱,尖顶六角盖,黑瓦覆顶,上挂银红薄纱,随风飞扬。隔纱可见里头隐约落座一女子,身形纤细婀娜,貌似为一宫妃。
“彼系何人?”我向莺月问道,语气疑惑。
“奴婢这便去打听打听。”草草行一礼,莺月匆忙疾走,半路截了伊掌衣。须臾,莺月急忙大步走来,面容慌张,上气不接下气,回礼道:“回禀主子,系墨丽仪约了伊掌衣见面。”
“墨丽仪?她找伊掌衣所为何事?”我遽然皱起眉头,直觉此事非凡。
“据说墨丽仪——”莺月吞吞吐吐,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是去了一趟司衣房后才——”
我登时一震,当即明了。
“清歌,你无碍吧?”
想得出神,我冷不丁闻得敛敏轻声唤来,语气担忧,忙回了神,勉强笑道:“无妨。姐姐,咱们好歹一同入宫,怎么也得走个过场,你说呢?”言毕,眼神往暖玉台一飘,连带着发髻之上的芙蓉绕金银丝嵌青玉珠臂钏亦辉芒光耀,意图格外清晰。
婺藕别扭转身,嘴里嘀咕着,浅红银线绣海棠烟云纹锦裙上的蝴蝶顿时纷飞如云,活灵活现,掀起一层难掩的不乐意,“我可不去。上回菊园一事已得罪了她,此次再去,只怕定会遭刁难。”
“既如此——”低头思量半刻,敛敏携了我的手,对婺藕温声柔语道:“你且先回吸朗阁,我与清歌问候一声便去瞧你。”
“好,那我就此先回。”婺藕欢笑着轻然转身,欢喜离去。
敛敏无奈摇头,被我含笑拉过,顺着白色大理石砖墁甬路沿沉香亭、百花园、龙堂一路东行,香色长裙与松花色长裙拖曳在地,交相辉映,拂过地面,发出‘唦唦’的声响,绕过敛敏所居的兰池宫、珩贵嫔所居的清宁宫北上,再沿清宁宫北墙西行,踩着岸边的四方阶梯石板往暖玉台拾级而上,上头隐隐传来琳琅妙音,愈近愈清晰,似春鹂锦然,喜鹊衔叶。
“听闻伊掌衣近日在缝制白纻舞衣?”
“回丽仪主子,正是。”伊掌衣稍稍一顿,胆小的语气微微颤抖,夹带着几许不安,“不知主子今日传唤奴婢有何吩咐?”
“不过想请伊掌衣好好欣赏这残莲美景罢了。”墨丽仪的语气莫名地轻松起来。
闻得此言,我不禁蹙眉,示意茗儿、倚华前头掀帐,踏着莲步迈入大理石地砖,换了一副轻松笑容,道:“既如此,不若咱们四人一同赏乐。”
面前的银红纱帐以金线绣满硕果石榴,饱满圆润,五彩百子灵动活现,可见绣娘绣工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