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墨丽仪竟敢咒骂陆贵姬!”
“莫非陆贵姬为了报复方特地做了甘露羹,孰料竟牵连权淑媛?”
“谁晓得呢!”
······
“陆贵姬,可有此事?”皇帝皱起眉头,不满道。
眼见皇帝面露不悦,众人安静如哑,殿中悄寂无声,毫无嘈杂之音。
“回禀陛下,前番······前番之事皆因墨丽仪对妾妃不敬,是而······是而妾妃略施小惩。钱太仪与林婕妤亦在场,她们二人可作证。”陆贵姬吓得赶忙跪下伏首,浑身瑟瑟发抖,语不成调。
我、敛敏二人即刻出列,跪在陆贵姬身侧,低头做惶恐状,颤颤巍巍道:“回禀陛下,前番只因伊掌衣手腕受伤,墨丽仪关怀过度所致,即便冒犯陆贵姬,亦非有意。贵姬娘娘确略带惩处而已。”
敛敏向来声如丝缕,兼之此刻我声调刻意高扬,故而殿中只我一人之声,语中所指乃陆贵姬过分苛刻墨丽仪无心之过。
此举亦有几分道理:我既与陆贵姬注定势如水火,何必委屈自己假模假样博明面上的好名声?
此言一出,陆贵姬脸庞一阵红一阵白,额上冒出几滴冷汗,不断地取帕拭汗,一滴滴抹去,面上惶恐不安。
“如此看来,陆贵姬依旧这般铁面无私啊。”煍王妃讥讽一笑,轻悠悠押下一口酒,惬意道:“公道得很。”一袭胭脂红蹙金广玉兰镶翠玉米珠锦缎长裙衬得她红艳逼人,镶红宝石白玉流苏鸳鸯佩挂在腰际压裙,蔓延出嘲讽讥笑之意。
镶红宝石白玉流苏鸳鸯佩乃先帝赏赐煍王妃新婚贺礼,格外贵重,素闻煍王妃喜爱非常,故而日日佩戴在身。
闻言,煍王瞥一眼煍王妃,颇为不悦,蹙眉端杯,一饮而尽。
侯昭媛亦幸灾嗤笑。
被宫人带下歇息后,墨丽仪此时已好转许多,见此情状,面色夹带几分痛快得意,到底碍于皇帝在场,不过接口讽刺几句而已。
“罢了,罢了,陆贵姬亦非存心。”觑着皇帝脸色,琽贵嫔息事宁人道:“陛下,今日难得中秋,不若罚陆贵姬扣去一月俸禄,如何?当日为着侯昭媛的贴身侍女一时莽撞,乱了规矩,冲撞了陆贵姬,陛下你不也只对她略加薄罚?”
炾王亦出面圆场,笑眯眯道:“皇兄,今日中秋佳节,还是别罚重了,讨个吉利。”
皇帝瞟一眼陆贵姬,淡淡道:“既如此,便罚陆贵姬抄写道德经三百遍,否则不得出仙居殿——权当为皇嗣积福积德。这天色不早,你们扶权淑媛、墨丽仪回去好生歇着。”
言下之意便是就此罢宴。
众人只得不甘而含恨地望着皇帝携了素婉仪乘迦南龙辇往温室殿去。上辇前,素婉仪容颜堪比芙蕖,艳若芍药。
“恭送皇兄。”
“恭送陛下。”
······
眼角余光中的迦南龙辇一点点远去,鼻尖的香气亦逐渐随风飘散,众人各自起身,做鸟群离散,我起身轻淡道:“咱们也走吧。”
夜空之上,为着明月清辉高悬,遍洒一地,只瞧不出往日那漫天的星辰缘何消失不见,漆黑一片似浓墨渲染而成,尽是月光玉色梨花白,纵明亮光洁,祥烟非雾,亦照得人心底空荡,载符梦铃,晃晃悠悠飞舞在无边无际的寂寥夜空。
自宫道上闲闲漫步,脚步声哒哒作响,格外清晰而清脆。
在朱漆宫墙间,空荡的回声愈发显得静辽寂寥,弥漫出秋日带来的孤寂与失落,恍如一张巨大的网兜铺天盖地自天际罩下来,将人的身躯尽数包围住,继而深入肺腑,凉彻心肝。
碍于我的脸色,袅舞她们三人皆不忍开口。
“清歌,那舞衣——”袅舞在旁觑着我微微遗憾的面色,小心翼翼而欲言又止,语气担忧,“今日素婉仪月舞,你——”
“既错过了时机,日后再说不迟。”我哀叹一声,对袅舞勉强一笑,齐腰襦裙亦显露出草绿色的寒凉秋意来。
婺藕收一收臂间的妃红绣葡萄披帛,随即转头,疑惑问道:“清歌,你本打算晚宴献舞?”
我强自笑着,点点头,“可惜被素婉仪抢先一步。”嘴角浮上一缕牵强的笑意,心底里却是拔凉拔凉的。
“今日看来,她们二人早已联手。只是——”瞥我一眼,柔夷拂过宫装上绣的蝶蕊山茶的图案,敛敏戛然而止,不再继续。
我侧头蹙眉,古怪地看着敛敏,仔细问道:“敏姐姐,你此言何意?”
敛敏向来谨慎周到,她既有此言,定有所察觉。
婺藕与袅舞亦听出了话外音,甚是不解,“是啊,敏姐姐,你这话倒叫我也听不明白了。”
贝齿咬了下唇半刻,目光凝肃,敛敏一字一句郑重道:“当日下赐礼物之时,显见琽贵嫔对清歌你多有关注,如何眼下却与素婉仪合作?若论姿容前程,清歌你并未逊色。”
“此言极是。”大意如婺藕亦皱眉点头,陷入一番深思。
我心下一沉,念及那些我不曾留心的小事,心底暗暗感慨起来:或许是我自己将机会甩给了素欢如······
见我无言以对,袅舞叹一口气,似感受到了秋夜的寒凉,拢了拢身上外罩的雪丝薄纱,遗憾道:“只怕此事唯有琽贵嫔自己清楚了。”
“有琽贵嫔相助,想必素婉仪来日定前程似锦。”言论间,敛敏停下步履,仰头望月,悠悠然吐出一气,目色渺茫如云烟白雾,连带着臂间挽着的豆青万草丛生披帛亦在秋风的吹拂下,纷扬出不尽忧愁的逍遥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