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物便是大周后爱物——烧槽琵琶?”我瞪大双眼,极为吃惊。
“不错。”皇帝含笑使个眼色,内侍放下焦尾琴。
稍作敛袖,整理衣装,我不觉轻轻抚上琴弦,只觉颤抖之下触手温润,如坠梦境,难以置信早先娘亲终日挂在嘴边的焦尾名琴此刻竟在自己面前。方一抚上,流水音律便不自觉飘入天际,令人如痴如醉。
在旁诸多的内侍、内御虽不懂音律,观其面容,亦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临泽终》一曲奏毕,“妾妃技艺浅薄,奏不出高雅音律,令陛下见笑了。”我起身行礼道。
然皇帝恍若未闻,眸虽睁开,目却飘远,仿佛无边无际的天空远处站立着一位他心中的至爱之人,正遥遥对他展露笑颜,辉煌而灿烂之色,美不胜收,胜过朝霞,堪比霓虹,犹如天女散花,玄女入梦,分不清庄周梦蝶,抑或是蝶化庄周。
“陛下?”我疑惑起来,声调微高。
皇帝忽觉失态,忙回神,自然笑道:“你既如此懂音律,那这焦尾琴赐予你也算是物有所值。”赤金九龙白玉捻金冠忽地一闪,流转出明黄而似白雪的光泽,宛如上好的羊脂美玉,润明通透。
“这,这如何敢当。前有素婉仪精通音律舞蹈,纵然赏赐,她亦该是头一位,妾妃技艺如此浅薄,着实受之有愧。”我慌张跪下,心中着实惶恐,“况妾妃位分低微,技艺粗糙,如何担得起陛下厚爱,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无论大家抑或门生,皆认焦尾之名贵唯国之玉玺可相提并论,岂可随意赏赐小小嫔御?中宫与众嫔御大多出身名门,皆略涉音律,得知此事,如何不会心生妒忌与嫉恨?
“朕说你担得起便担得起。”皇帝含笑,亲自靠近,扶我起身,白皙的双手在明黄色纯金线明缂丝的锦缎宽袖之下,显得强劲而有力,正如一位帝王该有的显赫权势,又赐二枚金瓜子,语调柔声道:“既是朕亲自赐予,旁人无敢非议。”
“陛下,已是早朝时辰。”此时,秦敛合时宜地在旁躬身提醒道。
眼见如此,我只得跪拜如仪,“妾妃恭送陛下”,目送皇帝远去。
待回至听风馆,日色已渐明,如同金色的沙粒一般自天际飞扬而下,粲然若芒,华光万丈,旭日昭昭,天道路转。
一迈入门内,莺月随即喜滋滋道:“主子,这下子今夜陛下定会招您侍寝了。”一壁与倚华一同服侍我用膳。
待得霜序、星回等人听闻,笑容满怀,喜笑颜开地恭贺道:“奴婢(奴才)恭喜主子。”
“起来吧,也到了晨昏定省的时候了。”我面上不过淡淡一笑,心内思忖届时到底该如何应对往椒房殿晨昏定省的众嫔御。
今日一入椒房殿,果然,多数嫔御眸色不定,神色异常,独中宫一袭胭脂红凤凰牡丹石榴团福纹本缂丝家常锦缎凤袍,艳丽逼人,双刀髻之上左右横飞入一支紫燕玉钗,正中簪一枚镂空双凤朝阳牡丹金累丝镶红宝石嵌碧玉前分心,端庄简约而面色不改,笑吟吟道:“婉姬可算来了。”
“是啊,当真叫咱们姐妹好等。定是今早费神过度,是而歇了这半天功夫方至椒房殿请安。”
紧随其后接口的侯昭媛一袭淡黄金线苏绣百柳纹轻纱锦衣,娇俏婀娜,朝天髻上一支嵌珍珠瑞字碧玉步摇熠熠生辉,数枚点翠嵌红玛瑙雕岁寒三友头花零星埋没其间,一对镶珍珠嵌红珠珊瑚玳瑁顶簪左右各垂下一面金丝缀东珠流苏,白乳朱彤,华贵精妙,颗颗圆润硕大,蔓延出嘴角一抹讽刺,眉间一抹嫉恨。
一应事宜皆在意料之中,心下亦无慌乱,我只安然行礼道:“妾妃参见中宫,娘娘万福金安。”余光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婺藕、袅舞、敛敏松然微笑,琽贵嫔神色复杂,素婉仪面色微带落寞,余者皆含恨乜视,目光七分嫉妒、三分艳羡。
“今日尚未起身秦敛便来传旨,道陛下已晋你为婉姬,唬了本宫一跳。婉姬入宫多日,一朝得宠,当真可喜可贺。”中宫笑意满怀,语气真心祝贺。
言论间,池雩已虚扶着我落座众新人之首。
池雩乃中宫近身四大上媛之一,鹅蛋脸上,眉梢细长如风中丝帛,双剪秋瞳如一波春水,贝齿白亮,清爽姿态,年纪不大,亦显出雅容颜色。
我赶忙客气推脱,端坐毕,方低眉顺眼,谦卑道:“娘娘谬赞了,不过是陛下垂怜妾妃罢了。想来陛下念及娘娘身为御殿之主,理当知晓御殿一应事宜,故及早吩咐人传报。”
“秦敛还道婉姬得了昭惠后的‘烧槽琵琶’,可见陛下当真宠爱婉姬。”中宫笑语纷纷。
侯昭媛幽幽含酸,浓密的发髻微微一摆,上头的红玛瑙头花泛滥出一片赤彤彤的嫉恨之色,“一入椒房殿便被中宫告知此事,当真叫人又惊又喜。”
我嫣然含笑,谦虚柔顺,“较之陛下对昭媛娘娘的真心关怀,妾妃不过得陛下垂怜罢了。”
如此言论,侯昭媛面色方稍霁三分。
墨丽仪乜我一眼,讽刺道:“素婉仪一支月舞方居婉仪位,倒不知婉姬有何本事竟得陛下这般欢心?说来也好叫众姐妹效仿学习,雨露均沾。”
此言虽含酸带腐,却道出在场所有嫔御的心中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