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二层是较为空旷的大厅，平日里最大的用处就是贵人们泛舟江河湖海之上，聚众饮宴之所。

要是搁在那平日里，这里应该是莺歌燕舞，诗词风流，宾客满堂，要是赶上贵人们起了兴致，也许还能传出那才子佳人，一朵梨花压海棠的风流韵事被人津津乐道，广为传唱。

云也今天是没有这福气参与那等盛会。秦公公可以假公济私，打着宣旨招安的名头征辟了这楼船，可是舞姬秀女，风尘大家他可是没钱请的来，况且一个太监带着一群女人出海徒增别人笑话。

秦公公所带的几个亲信太监倒是都有些才艺，长的都是眉清目秀，骨骼清奇，吹拉弹唱样样都能上手应付一下，倒也着实热闹了一番。

有几个好事的内卫司档头、番役，看着秦公公兴致颇高，也凑趣到场中来上一段不伦不类的即兴表演，乡间俚曲，黄腔怪调惹的众人哈哈大笑。这让一开始还有些拘谨的云也很快就找到了熟悉的感觉，跟着一众人等大呼小叫，放肆谈笑，特别是对内卫司的几个臭味相投的，更是频频离座举杯，勾肩搭背胡乱称兄道弟起来。

这新成立的衙门，规矩还没有真正立起来，一切都是松垮的很，上下之间少了许多约束。而且这内卫司人员来历颇杂，阉宦、宫卫、禁军、边军，甚至市井泼皮等出身的人样样俱全。而且一眼望去，应该都是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货色，被当做祸害一般一股脑的塞进了内卫司之中。

这大厅席间的布置仿效古人采用分食制，秦公公坐在当中主位，云也特意被安排到右侧上首，学着众人的样子跪坐下来，自他而下是十几个跟随秦公公宣旨而来的内卫司外事档头和各房主事。

左侧则是楼船之上的一众武官，为首之人顶盔掼甲，正襟危坐，正是这楼船统带，姓齐名康裕，三十上下年纪，国字脸，两道浓眉如刷子一般显眼，倒真个是相貌堂堂一脸的正气，一开始对内卫司众人闹哄哄的嬉闹还眉头紧锁，掩不住的露出一丝厌恶神色。

只是听了秦公公在席间公布了此次清剿黑鲨帮一役，人人当先，各个有功，那脸上的威严立即变成了对秦公公谄媚的笑容，频频举杯，嘴中豪言壮语无算。自他而下的一众武官们都是乐的抓耳挠腮，好不兴奋。

不一会儿就都与内卫司人等亲密无间起来，特别是对云也，齐康裕简直恨不得立即摆香案、烧黄纸，一个头磕在地上，认下这个干兄弟来。

早先，船上诸人还随着秦公公到甲板之上又看了一次火烧黑鲨帮的壮观夜景，一顿胡吹乱造，众人勇武事迹渐渐成型，等远远的绕到荒岛另一边，如墨染的大海就显得寡然无趣起来。

傍晚过后，楼船离开玉湖岛随着玉湖岛的接引船只一直在赶路，这都已是后半夜，下层的桨手们虽然轮班但也累的无法再动，请示过后，秦公公倒也大方体恤，下令让这楼船在海上随意漂浮休息，决定等天亮后再回去和玉湖岛水师汇合，无一人对黑鲨帮的漏网之鱼真正上心。

即使有人随意提了句，便惹的大嗓门之人道：“官兵遇到贼自当手到擒来，说不得也要丢一两个放了血，引海中鲨鱼上来一并耍一耍。”

更是引得一众人哄笑。

船上兵卒们习惯了在内陆江河上伺候达官显贵，运气好了还能得些赏钱贴补家用，多年的太平日子让他们早已没了官军的样子，倒更像是豪门家仆一般。

望着当官的在二层通宵饮宴，快活自在，自然没几个愿意好好当值站在甲板之上傻呵呵吹风，也就三三两两窝进船舱之中喝酒赌钱，自在消遣去了，有的乏了，干脆脱成赤条条钻进被窝呼呼大睡。

这大陈正牌的水师官军，就这样在陌生的海域里，彷如在内河之上逍遥，毫无防备，好似一羞答答美艳妇人仅着薄纱独自熟睡家中，而那院门却是大敞而开。

…

海面之上，那小小的舢板载着王大都督朝着楼船不断靠近，船上众人皆是屏息凝神，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声响传出。

离的近了些，船上嘈杂的声响伴着轻微的划水之声荡漾而来。

离的再近些，刘国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那楼船上的喧闹更是清晰了起来。

划桨之人已将木浆收起，舢板自行慢慢靠近，更近了，众人视线中那犹如城墙一般的船身扑面而来，很快舢板隐入了楼船灯火辉映下的阴影之中，船头之人用木浆轻轻顶住船壁，舢板打了一个转，横了过来紧紧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