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下两分,已过去近百年。北有夏氏称王,南有江氏立帝。百年前,邵氏一统天下,国号为昭,取邵字一边“召”的谐音“昭”。夏氏与江氏均乃邵帝的两位将军,一位统帅北部军队,一位掌管南部大军。夏氏与江氏向来和睦,不曾有过口角,一同为邵氏开疆辟土,扩大版图,忠心耿耿。然邵氏暴政,加上长期征战,民不聊生,导致夏氏与江氏不得不举兵推翻邵氏,否则民怨难平,天下大乱。两家约定,淮河为界,北为夏氏国土,南为江氏之域。两姓各自称帝,北称夏,南称江。北夏定都洛阳,南江定都江陵。自此,天下两分,结束了昭朝的兵荒马乱。加之两家和睦,近百年不曾争斗,两国人民相安无事,商贸互通,结亲联谊,俨然如一家人。
在山清水秀的江陵城,有这么一户人家,朱氏,从先帝江太祖称帝以来即是名门世家,三代为朝中重臣,素以教子有方出名。当代家主朱砚卿官位高居朝中廷尉。而朱氏有一千金,被朱家人视若明珠,然不知为何,朱家小姐从未外出露面,至今除了朱家的人,无人知晓朱家小姐的长相,也从未有人对外谈起朱家小姐的事情。时间长了,渐渐有人心生怀疑,朱家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位大小姐。有人说,朱家的小姐早在出生没多久就死了,有人说,朱家的千金是个疯子,所以朱家不敢对外说出去,怕丢人现眼,还有人说朱家的根本从来没有过千金,都是骗人的。
“槿儿,槿儿,你慢点走,哎哟。”一个老妇人一边拿手帕抚着胸口,一边气喘吁吁的说着。这位老妇人正在追她们家的大小姐。从街头追到街尾,可真是把她累坏了。照理说,一个家仆是不能直呼小姐名字的,可是这位老妇人一手将小姐带大,直呼其名也是常理之中。老妇人眼前的是一位约莫十五岁的少女,身穿翠纱白裙,裙上精细的绣着浅橘嫩粉的朱槿花繁花,乌黑的长发上松松地系着一条朱色绸带绑的花结。少女肤若凝脂,唇若粉樱,纤细苗条,标志出落得如同方从画中走出。
“阿嬷,你快看,这个珠子好漂亮啊。啊,那个红色的串子又是什么?”这个从未见过世面,养在深闺的大小姐,被街上的各种新奇的事物吸引视线,时而在糖葫芦串下喧闹,时而在杂货摊子前把玩,时而在戏子前欢笑。欢脱得和不知道谁家的野丫头一样,这哪是大小姐的样子,说出去都要笑死人,难怪她身后的老妇人又气又无奈。
“哎哟,哎哟,大小姐你快饶了我吧,你这样子要是被老爷看到,肯定要罚你去抄书了。”阿嬷已经追不动她们的大小姐了,一屁股坐到了旁边茶摊的凳子上。
“嘘,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大小姐了。”她把手指放在唇前,对老妇人说道。说完又钻到人群里瞅不着影了。
“真是要累死我这把老骨头,老天爷哟。”阿嬷锤着自己的老腰,朝着小二招招手,说:“快给我来碗茶。”
“好嘞,马上来。”小二勤快的拎起茶壶端起碗,转眼就把满满一碗茶摆在了阿嬷面前。阿嬷拿起茶碗,喝了一大口,终于长舒一口气。
街上热闹非凡,虽是普通黑瓦灰墙的民宅商铺,数量多了,密密麻麻,一间接着一间的,也让大小姐目不暇接。而大小姐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谁了,也忘了自己今天是怎么背着父母躲过家仆从家中溜出来的了。此时的她,仿佛才是真正的她,毫无顾忌的在街上跑来跑去,没有人大声呵斥她要注意形象,没有人责骂她怎么可以笑的那么放肆。
她跑上了一座石桥,因为她看到了水上的小船,忍不住想要走近些看。江陵城内有一条蜿蜒的小河,从城南曲曲折折穿到城北,虽说是条小河,却自古是南北联通的命脉,因此河上的舟船络绎不绝。而江陵城也因其扼要的地理位置,成为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河边种着柳树,垂在水面,绿意盎然。
她挨着石栏,弯下身子,看桥下一艘艘小船载着客人或者商货在小河上行驶。她看得入了神,原来船长这样啊,坐在上面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她心想着。此时桥下恰有一小船经过,船头坐着两位青年,一位白衣云纹,一位紫衣梧叶,两人均是一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相聊甚欢的样子。不知道是哪来的一阵风,吹散了她的发带,她头发在风中散开。发带散开的她或许太过美貌,路人看到纷纷发出惊讶的声音。船上那位白衣云纹的青年怕是听到了路人的声音,抬头望去,恰好看到发带落在半空中,而她在桥上的望着他们的样子。白衣青年伸出手,发带居然不偏不倚的落在他手上。而她却全然无自觉发带掉了,直到与青年对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她的脸颊顿时泛起了红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马上转身,不想再被看到,一路慌张的往回跑。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紧张,不过是一条发带而已,不过是被哪家的公子看到了头发散开的样子而已......她一想到这里脸又红了起来,天啊,被看到了,不会嫁不出去了吧......她恨不得赶紧挖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不要再出去见人了。
“哈哈哈哈哈,云公子这运气可真是不同凡人啊。”紫衣青年捂着嘴笑起来,身子一抽一抽的。“出来游玩都能撞上不知哪家的大小姐。哈哈哈哈哈哈,端某实在是羡慕啊。”
白衣青年握着刚接到的绸带,往刚刚那座桥望去,方才桥上的少女已经跑走了,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有点担心,怕自己是不是捡到人家重要的东西了。
“你就别嘲笑我了。”白衣青年叹了口气说。
“这绸带,怕是朱家的。上面的朱槿花,可是朱家的家纹。”紫衣青年瞥了一眼那绸带,一脸戏谑地说。
“哦?朱家?”白衣青年举起绸带,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那刚刚那个女子怕不是传说中的朱家千金了?”
紫衣青年突然不笑了。毕竟朱家是否真的有千金的传闻,他肯定不会不知。各种风言风语早就人尽皆知了,只是大家明面上碍着朱家的权势不说罢了。“但愿别摊上什么麻烦吧。”紫衣青年把扇子挡在面前,若有所思的样子。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有意思了。”白衣青年单手支着桌,撑着下颚,露出一丝玩味的笑。那绸带已被他折成几段,放入怀中。方才那一眼,他看到她在风中的样子,实在无法忘记。实际上如果真是朱家的话,事情确实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毕竟朱家的权势,朝里同官阶的大臣都要让三分,天子也待他家尤为器重。只是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在乎的事情,他在乎的,只是那个少女。
紫衣青年看到他这样子,愣了一愣,合上扇子抵住额头,摇摇头,说:“已经很久没看到你这个样子了,说吧,待会要去哪?”
“当然是回去了。”白衣青年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完拿起桌上的酒喝起来。
“啊?!你说什么?!回去?!这绸带不还给人家了?”紫衣青年差点惊得跳起来,“诶不对,我们这才刚出来多久?你就要回去?回哪去?”
白衣青年笑而不语。船渐行渐远,消失在下一个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