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余州城。
17岁的邵他一身黑色,卫衣硕大的帽子几乎盖住了他整个人。
出租车停在市一中教职工大院的门口。邵常平付了款,下车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半蹲下来,示意邵他趴上来。
师傅见状,忙问道:“需要帮忙吗?”
仍坐在车后座的人,隐隐地往后瑟缩了一下。邵常平笑了笑,摇头拒绝了。
“小也,没事,爸爸在,上来吧。”
一双手从衣袖里伸了出来,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攀上了邵常平的肩背。邵常平轻轻拉过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半年多,本来就已经够瘦弱的孩子,又轻了。
“爸,我们走吧。”声音平静又虚弱。
“好,我们回家。”
8月的余州,还很热。背着邵他爬上7楼的邵常平,额上布满了汗。家门前站了个人,一身西服,笔直而立,姓赵,是一名律师。邵常平上次见他,是在法庭上,殷晴交通肇事被判那天。
“邵老师……”赵律师话没来得及说完,对方便示意他噤声。
邵常平背后的人,一动不动。落日黄昏,阳光透过平台落在少年的身上。要怎样才能让他从那黑暗中走出来?
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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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舒城安家。
倪安已经重新坐回到了院子里的台阶上,伸手接过赵律师递过来的书,一脸疑惑。却在看到书名和署名后,恍然大悟。
《牢笼》,邵他着。书澜阁出版,兰台重点推荐书籍。
她笑了出来,摸着封面凸起的字,像是在对赵律师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他也收到了他的补偿。”
“嗯,如果是为了给他顶罪,那他能脱罪,就是给他的补偿。但这书,卖得很好,他现在已经在主府成名了。”
倪安一边听着,一边翻开书,空白的书页上,落着一句话——“Let us not burden our remembrances with a heaviness that’s gone”。好看的花体英文底下落着小小一行中文——“愿回忆之上,无沉痛过往。——莎士比亚”。指尖拂过这几行字,还能感受到笔尖的力量。
她只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不是他。
“但这本书是邵他父亲让我转交给你的,让你不用顾虑他们,照顾好自己。”
“什么意思?”倪安看着书上的字,突然觉得不对劲,忍不住皱起了眉,“他怎么了吗?”
赵律师无奈地叹了口气:“邵他在前不久被确诊了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他的父亲说,他绝口不提任何和事故相关的事,只要提起,就会犯病。”
“会好吗?”
“据说治疗已经过了3个月了,发展成慢性了,后面的事,谁也说不准。”
话音刚落,倪安便觉得整个世界都停滞了,沉闷的空气中,再也听不见那淅淅沥沥的雨声。直到一声惊雷震醒了这闷热的午后,苦笑才慢慢爬上嘴角,随之而来的,是眼眶的涩意。看着手中的书,“牢笼”二字,似乎成了预言。
雨变大了,天空也变得更加地灰暗。
倪安深吸了一口气,把书收进怀里,抬起头朝赵律师说道:“收养的事,我还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