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城位于秦楚圭三国交界处，靠北，冬日里常常大雪连绵，能下半个月还不止。但是到了初春，太阳露脸的时间就越来越长，白日里会迅速的暖和起来。于是虽然才三月刚过，府里的夫人小姐们就已经开始准备着春日里的衣裳了。

上行下效，丫头们的心思也都早早的飞到了那暖春里嫩青的草上，融化的河畔。只是都尉府里的新衣瞧着还有些日子才发的下来，有着急的，便把一些旧衣也都翻检了出来，要洗晒干净了备着。

都尉府主子不过五个半，大小丫环婆子却有二十来个。这么换洗的衣服被褥一个个的轮下来，这些天要洗的衣物就多了不少。

小莲手上的冻疮愈加严重，水里泡久了，麻木了，连疼都不晓得了。她恼火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裙子上蹭了蹭，把手捂在胸口哈一口气，看着本是修长的手指上早就没了一块好皮肤，红肿的粗糙偏偏泛着泡久了的苍白，若长在别人身上，只怕她得皱着眉头嫌弃。

还是命苦，怎么就偏偏落到了这么个地步，不管比身段还是比长相，不要说正院子里伺候人的丫头，就是比起二小姐江望鱼来，她觉得自己也不逞多让。

偏偏命苦。

离了温水的手指头一会儿就变得冰凉，比起刚才水里搓洗时候的麻木，痛痒起来更是难耐。小莲起身再叹口气，搓了搓了不怎么暖和的脸颊，厌恶的再瞧一眼屋子里摆放的衣物，寻思这个时辰估计也不会有别人来了，颇有些心烦意乱，也没管那么多，就先出了大屋转回东边耳房去躺着了。

……

……

江月本是去前头领碳了。

年前夫人发话各处的碳都变成五天领一回，省的浪费。浣衣处原本三个人，王婶子过了年就一直说病着没来过，剩下她和小莲两个小姑娘，也是爱惜自己，洗衣都兑着点温水，于是碳也用的多了。好在府里也不苛待下人，她去前头要的时候，宋婶子那里也就每次多给了些。

江月背着碳筐子转进门口，从院子里挂晒的几排衣物里绕过去，把筐子放到墙角，就听见耳房里头小莲说话：“江月，先给咱屋里加两块儿，我怕是又不成了，软的厉害。”

江月楞了楞，不由往大屋那边瞧了两眼，心里默默算着后天江望鱼的那几个丫环的袄子怕是来不及拾掇好，得加紧些。她心里这么想着，倒是也弯腰拿了两块儿碳出来准备进屋添上，谁知一低头再抬头的刹那，就觉得隔着几层衣裳好似有个人影过去。

江月蹲下身子歪着头往地上瞅，果然几层挂着的衣裳那边有一双脚慢慢的挪动着，到了院门口大约是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那人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低头捡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往里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沿着地面，就这么对了个正着。

其实他不回头江月也知道是谁，这么小的脚还能穿这个样子的靴子，只能是府里的小少爷江明宇。

江明宇被江月吓了一跳，捡起东西转身飞快的跑了。

江月心里有些觉得不好，扔了手里的碳就往大屋跑。

屋子里七八个半人高的大盆，多泡着今儿个要洗的衣物。江望鱼几个丫头的袄子本是洗好了，外头晾晒了两天，日头不够毒还有些冰碴子，所以今儿个拿进屋子里熏着，江月跑过去看的时候，就看见几件儿嫩粉的袄子上散了些黄绿的斑点，离得近了一股子臭味。

小少爷江明宇年方六岁，是江都尉的老来子，虽是柳姬生的，却着实得宠。

二小姐江望鱼花容月貌，声名远播，也是自小被江都尉捧在手心里的。

江望鱼和江明宇不对付，这是府里人都知道的。但是江明宇来浣衣处找麻烦，这还真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