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听你的。你明天回去也当心点,别把李占林逼得太狠,他要反咬你一口你的话,你还讲不清哩,不行的话你就回这儿,我给你收拾李占林。”
“我懂,在家时候我娘都跟我交待了,娘们儿的事,你别操心了。我明天中午回村,太早了他们生疑心,太晚了收拾不了李占林。对了,我的身份证你看过放回去没?”
“放回去了,下个月18号是你的生日,我有个礼物明天送你,下个月我还不知道在哪呢。”
“啥生日不生日的,我们不兴过那个。你要送我啥?你的生日是哪天?”
“明天你就知道了,是个小玩意儿。我是6月18号,还早呢。”
“快天亮了吧,睡吧。讨厌死了,把人家那里弄疼了都.......”
想到这,云山咧嘴笑了笑。想起昨早吴月戴上他连夜刻好的蒙山玉坠激动得亲了自己一分钟,云山又笑了笑,那的确是他目前刻得最好的一个,正面一个隶书的‘月’字,反面是两行八个字,‘皎皎如月,圆满其心’;也不知道她使得啥法子,村里传李占林是被他哥打得跳墙跑了的,竟然还能跳墙?云山摇了摇头;村里还疯传了一件事,说罗贵田被鬼钉了屁股,而兰老头被山神救了。想到这,云山又笑了笑。邻座上的大娘被他吓着了,捅捅他问没事吧,又笑又摇头的,别给不干净的东西附上喽。
第二次进市里了,这回云山背的是旅行包,穿得也不土,藏青的中山装,里面是白衬衫,衬衫外套着吴月在娘家三天里给云山织的毛线衣,鞋是才做的青布单鞋。吴月当真是心灵手巧,衣服和鞋都特别的合身,显得本就高大的云山更加英俊挺拔。
找到惠民配件经营部不难,站在开票室门口的云山就这样听着干爹一家家地打着电话,卑微又疲惫。干爹老了,后脑勺都是白发,还有点谢顶。一圈电话打下来,潘良驹嗓子都哑了,喝了一口水,他又拨通了赵家的电话:“赵书记,我是潘良驹呀....找你二哥?他不接电话呀.....我上回去了赵家湖,被你二哥家的狗把腿都咬了.....啊.....没钱?赵书记,这都一年多了,我是看在你面上才赊给你二哥的,马上年底了,你多少给我解决一部分,二十万哪怕你先给我十万,我能转起来也行呀......多少?.....三千?.....赵三虎,你欺人太甚!”
潘良驹‘砰’地摔了电话,猛地站了起来,‘啪!’,水杯摔碎的声音传了出来。
云山悄悄地退了出去。
赵家湖,赵三虎、赵书记,竟然非常有名,旅馆前台的小姑娘都知道:
赵家湖是个城管村,在城乡交界处。赵家的五虎兄弟远近闻名,五兄弟都在壮年,是家族管事的。据说族里光四服内的青年兄弟就有上百口,都听五虎差遣。大虎的小儿子赵必胜在市里上技校,没事就领一帮人在饭店吃霸王餐、在舞厅里打架,外号‘虎逼将军’,哪个不知道,校长都不敢管。三虎接他爹班当的村支书,五虎是治保主任,老大卖建材、老二卖农机配件、老四卖种子、农药化肥。因为五兄弟里有两个村干部,而且家里生意做得很大,一般供货商都买他们账。谁知他们兄弟不光是生意鬼子,更是地头蛇,给他们弟兄供货的,十家得有七八家被坑。没被坑的必然得有些势力。
跟他家要货款,兄弟几个早已默契,相互推挡,都说不是自己的债,要是找村支书三虎的话,那就是拖,也不说不给,就说没钱。有的供货商被拖的家破人亡。你还不敢跟他打官司,他市里头有人,返过头来下黑手报复你,不死也得断条腿,要不就是折腾人家家人,坏死了。
听云山是外地口音,说话好听,人长得又帅气,小姑娘知无不言,把赵家湖村的具体位置也告诉了云山,还特意嘱咐云山,最好白天出门,现在外头不安全,那些跑三轮的有不少就是赵家湖的,黑着呢,晚上敢抢你。
云山一听正中下怀,交钱谢了小姑娘,背着旅行包进了房间。天黑时,他把弹弓、短刀、石子等放进一个布袋出门吃晚饭,有了在金陵的经历,云山在兰陵这样的小城市游刃有余,吃过饭看表刚过七点。他招了辆三轮车,说去赵家湖村村口,讲好价钱五元。到了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车夫果然有了动作,要停车撒尿,云山不想耽误工夫,拔刀顶住他的腰,“别整那些没用的,接着走,否则废你一只手。”这货估计从没碰过硬茬,左手拔出一活头扳手往后座就挥,云山抓住车夫手腕猛一扯,只一下,车夫的胳膊就脱臼了,正疼得呲牙咧嘴,云山又一个直拳打在对方的鼻子上,那货顿时鼻血长流,眼睛被酸得睁不开,门牙也掉了两个。
“走不走?”云山拿着活头扳手点着车夫的帽子。
“走走走,疼疼,我胳膊断了。”车夫怂了。
云山一拉一扯,胳膊复位,那货又疼得一头汗。“快走,不然打爆你头。”云山知道对付狠人,就得更狠,跟对付野狼一个道理。
车夫没敢再出幺蛾子,乖乖送云山到了赵家湖村村部。云山下车看了下表,八点半整。甩给车夫五元钱,云山说:“再不老实,我让赵必胜收拾你。”车夫一声不吭地调头走了。
赵家湖村部灯火通明,隔着院子铁栅门能看到办公室门旁停了一片自行车,还有几辆摩托车,透过办公室门玻璃能看到里头有人影来回走动。云山看四下无人,跳过院墙,从屋后借树的力登上村部的房顶,轻轻揭瓦向下一瞧,好嘛,村部成了赌场,两爿大炕上各一桌麻将,每桌四个人打,一圈人围观,人声鼎沸。两桌的主座上的人长得极像,都是方脸大耳、浓眉阔口,旁观围着主座点头哈腰的指指点点,三哥长五哥短地叫着,云山心想,这两个必然是主儿,先看会再说。
不一会儿,云山看出来,牌桌的钱不断往主座二人那里转移,其他几人看似陪打,实则输送。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果然有一人似乎恍然惊觉似的喊了一声:“操,都快九点了呀,散了吧,明天还得干活。腿都麻了!”其他人也仿佛才感觉到似的惊呼腿麻了。于是陪打和围观的纷纷起身点上烟,跟主座的二人道别,那个三哥也不抬头,拿出两份合同签上名喊住一个陪打的,递给那人一份,那人千恩万谢地接住转身走了。
片刻功夫,屋里只剩下两人,“三哥,这几个人够小气的哈,我这儿不到二万。”那个‘五哥’从炕上站起,好大的个子,云山觉得此人不比自己矮。
“我这也就两万来块钱儿,那块地先拖着,不给他们。进城不到一刻钟,有的是人要来送钱!过两天他们还得组局儿,你等着看吧。走,撒泡尿,憋了半天了。”哥儿俩把钱拃吧拃吧往被子里一塞,便出门到院里撒尿去了。云山一笑,机会来了,他顺着房顶溜下,捣破后窗,一跃而入。外面还哗哗的呢,云山已经把两拃钱塞进布包里了,然后立在门后黑影里。
二人撒完尿,刚上村部大门,提着裤子往屋里走。
“真他妈冷,明天雷子订亲,大哥是啥章程?”老三说着话昂然而入,踢鞋上炕。
老五接话:“啥章程?都通知到呗,全村一家不落,不收个万把块钱....哎哟”老五没来及转身关门便被云山一脚踢在腿窝上,倒地不起,刚要喊 ,又被劈了哑门穴,发不出声来。
那老三反应挺快,他没喊,从炕里竟然摸出把手枪来,就要拉栓上膛,云山转身一甩手,两颗石子分别打在他脑门和持枪的手腕上,枪掉到炕上,趁他后仰,云山飞身下劈劈在老三的左肩,后者闷哼倒在炕上,云山又踢了他的哑门不让出声。回身拖过老五上炕,卸了他的左臂,疼得那货脸都变形了。兄弟俩大概自出娘胎没挨过这样的揍,互相眼神交流着,意思是问对方得罪哪个狠人了。估计二人同时想: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这么狠的,没印象。都摇了摇头。
云山拾起手枪放进布包,把二人拉到一块坐在炕上,自己拖了把椅子,把电话拖了过来,坐在他们对面,“作为村干部,聚众赌博,公然受贿,这不是轻罪;作为村支书,私藏手枪,这是死罪。我现在打电话到市公安局,你就得彻底完蛋。”云山又从老三那边把他刚签过字的合同抽过来,放进布袋。“这个合同送到你上级那里,也够你喝一壶的。明早银行一上班,赵老三你立马把欠潘良驹的二十万打到他账上,当然你俩亲自送现金过去也行。潘老板欠我家货款,不过他是好人,我不想弄他,你俩是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有数。另外,二十万,一年多的利息算五万吧,明早一块算给潘老板,少一分你们自己掂量。还有,那个赵必胜叫你们老大管好喽,哪天惹小爷我不高兴,我非废了他不可,听到没有!”
兄弟两个疯狂点头,心想这小子外地口音,怎么连赵必胜的事也知道。潘良驹是怎么结交到这么个煞神的。
“那就这样吧,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常言说得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是你们失信在先,也不会有今天的祸事!这事跟潘老板没有关系,你们的生意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明白吗?”
说罢,云山开门走进院子,提气过墙,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