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江宁县。创办江宁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方案于三年前正式提出后,县里四套班子天天会议不断,主要领导就没个休息天,都是连轴转。东山脚下县委大院里两栋矮小的办公楼,整夜整夜的灯火通明。
开发区管理委员会的选址、基建项目的招标、开发区配套设施的筹备、开发区规章制度的制订试行、投资客商的优惠力度、招商引资进度的考查推动、自然村的整体搬迁赔偿、土地使用权的让渡手续......省里没有先例、没有可参考的对象,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从头开始:调研数据的建档、客商接待标准、投资企业奖惩机制,这些前所未见的事项,忙得委办、府办一帮年轻人焦头烂额,天天加班。热烈、紧张的气氛充斥于整个县府大院。
董明月非常忙,她转正为政府办文秘(副科级别)已有半年多,平时跟负责招商的常务副县长的秘书对接,处理招商外勤事宜。作为新晋年轻干部、优秀团员,她近期的任务非常艰巨——国内外投资商的接待、建档、落户及子女入学安排,这真是十分考验综合能力的任务:要有渊博的历史、人文知识;得有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口语、和出色的经济学专业英语;得有亲和力、应变力、分寸感;得有清晰严谨的沟通表达能力;有出色的与多部门协调合作能力;建档还需有缜密的分析能力、相当的经济学常识甚至国家安全知识。
作为金陵大学历史系的优秀毕业生,董明月文史知识的储备量是足够的,亲和力、合作协调能力这方面她也很出色,她欠缺的是经济学知识及其专业英语和外勤礼仪,所幸副县长和秘书都是名校研究生毕业,综合能力非凡,这一年多跟着他们学习,加上自己边干边摸索,提升很快,她的工作也得到了领导们一致认可。
董明月对云山的死而复生欢欣鼓舞,但是她不希望云山过早经商,这一点和云岚差不多,她们都希望他能先上大学。早上接到云山的电话后,纵然忙碌非常,作为一个乐观派,董明月对云山的到来没有丝毫的反感,也没觉得去南京看他会打乱自已的工作节奏。三年前她就挺喜欢这个男孩的,如今她又表达了她的欢迎和鼓励,并约好下午三点在宾馆见面。
那个时候,从江宁坐长途汽车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新街口呢,她下午准备请假,不过请假之前要给她的老师吴教授打个电话。
“吴老师,我是明月呀,您还真在办公室呐,没打扰您午休吧?”
“明月呀,呵呵,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了。怎么,要来学校玩呀?”
“吴老师,您还记得我外甥吗,就三年前送您折扇,扇上写字的那个?”
“哦喔,记得记得,那把扇子我还珍藏着呢。你外甥三年前不是出意外了吗?好可惜的呀。”
“是,三年前都以为他被泥石流带走了,可谁知他竟然能活着,当时山体滑坡,把他送到山那边了,他受伤后失去记忆,被好心人收留学针灸,前不久才恢复记忆,就找回来了,现在他来了南京看我。吴老师您啥时有空,我想带他到您那儿,您当面考核一下,看他能不能进省市书协,有咱书协给撑着,他闯荡也容易些吧。”
“噢,是这样呀。我猜你是不是想现在就过来呀?你那么忙,事不临头估计你不会打电话的,对不对啊,哈哈哈!”
“不愧是我老师,您太了解学生了。我估计下午三点钟到金陵,四点左右到您那方便不?”董明月非常欣喜,吴老师不是那么容易见的,省书协的常任理事,哪天没有人想上门当学生?
“方便方便,我老头子又没什么要紧事,三点以后就没课了。以你外甥的书法技艺,进协会没有问题,不过现在都讲究民主嘛,得叫他写幅作品给我,我拿去震震另外几个老家伙,这事就成了,一言堂总归不好嘛,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是批评的嘛。呵呵呵......”
“太好了,我让云山好好写作品。谢谢您吴老师,那下午见。”董明月挂了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
“洪波,我下午四点左右带云山到吴老师那,你有空的话,一起过去?”
“好啊明月,那我提前半个多小时到吴老师那,帮他烧水泡茶,然后陪他下棋写字等你们,你看行不?”
“最好不过,那就辛苦你咯。想吃啥,我给你带?”
“能见到你我就求之不得了,要是再能吃到东山的糟鹅掌那我就欣喜若狂了!”
“贫吧,你就,下午见。”
挂了男友洪波的电话,略想了一下,董明月又给大哥董明暄办公室拨了过去,电话却没打通,看看时间快下班了,于是起身找大秘请假。
此刻董明暄正在接电话,“哎,王处长,你好,我是董明暄。”
“领导,我让下头调研了,新建的这些商铺真不好卖,您想,能不能赚钱都没个数呢,谁肯一下子掏十万块钱买下来。分期收钱的话又担心,万一掏五六万就过户,余款收不回来怎么办,没的人敢担这个责哎。不知道政府办的人是怎么考虑的。”
“我也觉得这个事确实考虑不周。这样的,老王,我支持一下你们工作,有人跟我讲想买个二百平左右、上下两层的,你帮我找个位置好的留下,过两天我让他过去交钱,好吧!”
“谢谢领导体察我们的难处,支持我们工作。领导,二百平的要二十万左右,您要呢,内部价,十六万。”
“行,过两天我让他们到你那去。不是我要,一个老领导家孩子。”
“明白明白。”
董明暄很支持云山经商,对云山,除了信任,还有感激。所以,他还打算参股。
满仓和翠花是头一次坐火车、头一回出远门,刚上火车时还有些局促不安,云山不时给他们讲讲山里打猎的趣事、大海涨潮时的凶猛和退潮时的温柔、金陵城的高楼大厦、热闹繁华,他俩很快也就放松了,本来就对云山收账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二人,越发地喜欢这个谦虚有礼的老弟了。
出了车站,大舅的司机已在站口等候,司机的眼力那都是久经考验的,一眼就看出这三个土里土气的年轻人正是他要接待的对象,于是把他们送到饭店后,司机自行离去。
云山看出来了,这正是三年前他们一家住过的地方——友谊饭店,金陵饭店的斜对面。云山手把手地教了满仓和翠花怎么使用房间里的设施,二人明白后各自回屋,洗澡换衣。云山则到前台给干爹、大舅和小姨分别报了平安,并与大舅和小姨各自说好了见面的时间。大舅和大舅妈得晚上6点半左右才到家。
跟小姨见面的时间还早,满仓翠花又兴奋地睡不着,云山决定带他们出去开开眼。洗过澡后,他翻出了当年金陵饭店特发给自己的贵宾卡,换上干娘给他准备的呢子大衣和皮鞋,领着二人就出发了。
董明月二点四十来到新街口,云山已经带满仓翠花二人逛过了玄武湖、鸡鸣寺回来。当然午饭是在金陵饭店旋转餐厅消费的,享受优惠之后,仍花了云山一百八十多,心疼得一揪一揪的,他这也才明白了所谓享受贵宾服务的意义。但令他尴尬的是,纵然花了这么多钱,满仓仍然说没吃饱,下楼后,翠花买了两个烤红薯,这才让满仓满了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