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吾子态度热情,叫嵇昀倍感轻松,他望着眼前偌大的铜葫芦,问道:“真人,这个大葫芦可真是稀奇,是您用来炼丹的吧。”
施吾子微愣,伸手拍打葫芦身,发出咚咚的空洞声。
“我笃信天道,炼丹是阴阳道的事,所以未有涉足。这葫芦是一位先圣馈赠给师祖的遗物,一直保存在这儿。”
“您口中的师祖想来就是莫能天师了。”
施吾子笑着点点头:“莫能师祖不但武学登峰造极,而且道家修为亦是精深。所以,无论是江湖豪杰、玄门法师,还是官僚士绅、山野余贤,纷纷上山拜访他老人家,那时候清玄观中门庭若市,可谓盛极一时。”
施吾子说这话时,不自觉地举目出神,想来整个心绪也跟着追思往昔去了。
嵇昀道:“我知道,我派始祖若弘先生,是当时的剑法第一,也曾来与莫能天师切磋武艺...”
“李若弘是一代奇才,要不是得到被江湖上称作“天下第一神兵”的蛟麟神剑,一时过于自负而致心神浮动,也不见得会棋输一着。为学者,如果心不能定,神不得安,就难有大成。”
嵇昀听到蛟麟神剑,心头为之一震,念及师父的交代,便问道:“真人,这个蛟麟神剑长什么样?我可以看一看吗?”
“你看不了。”
“为什么?”
“天师立了规矩,凡是上山比武斗狠的,战败便要把兵器留下,丢弃在后山剑丛之中。李若弘输了武功,自然也要依此规矩。蛟麟剑早被天师化了,连个废铁渣也寻不见,我自小就入此门,竟也无缘一见呢。”
“神剑毁了...太可惜了。”嵇昀听到这儿,惊嘘不已。
“可惜什么?你这小娃,未免太天真!如果蛟麟剑流传至今的话,不敢想江湖上还要兴起多少腥风血雨!”施吾子忽地有感而发,仰头长叹道:“这世间上,纷纷碌碌的,兜兜转转的,尽皆如名利釜上的蚂蚁、欲孽笼中的蝼虫...”
嵇昀见施吾子感慨颇深的样子,浑像个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学究。
须臾,施吾子回过神来说道:“你这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嵇昀啊,今后你长住观中,学习修行的机会还有很多,天色不早,你赶往下去吧,吃过晚膳可与门中弟子们一同修习晚课。”
“哦。嗯?”
嵇昀刚要应声,忽觉不对,忙道:“真人,我不能长住在这儿,我和师父还要回长白山呢。”
“什么?”施吾子显然比嵇昀更为意外:“你师父没跟你说吗?这次你来乾元门,就不走了。”
“没有没有...”嵇昀匆忙摇头摆手:“师父只说,这是我的造化,并没说...”
“这就对了,你师父的意思就是教你留在清玄观笃静修行,没有世俗杂事打扰就不要下山去了...”
“不...我可不想出家当道士!”
此时嵇昀心里有百个不情愿,千个难置信。
施吾子道:“我也没说非要你出家当道士,做个俗家居士也可,既闲散又不影响修行。只是我已经年迈教授不动了,前些年收了个像你这般年纪的女娃做俗家弟子,此后不再收徒。嵇昀,你与旁人不同,我门派道法之中的自然道、阴阳道、天道,武学中的归昧功、剑器功、气功,玄法中的相术、星谱、丹药,只要想学想练的,我会都找专门的师父教你。以上所说的功法秘籍,都在这紫微宫里收藏,你随时可以来翻看。”
“真人,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我告退了!”嵇昀心情七上八下,吞吞吐吐地说完这些话,冲施吾子鞠了个深躬,匆忙转身跑出了紫微宫。
此时天色已暗,石阶小路晦涩不清,他也不顾,只是不停地跑。
“这里的大小道士讲话虽都挺和善,可却一个比一个古怪,居然想把我扣在道观里整日吃斋打坐......我得赶紧撺掇老头子,早点下山回辽东去。”
“师父!”
俯天殿内,钰澄道士正在盘膝静坐。听到殿外传来叫喊,便起身迎过去。
“嵇昀。”
“钰澄道长,辛苦你陪我师父聊天。”
嵇昀快语说着,脚下不停步,嗖地从钰澄身旁闪过,径直奔入殿里。
“老头子!老头子!”
四下里瞧来望去,前后喊了许多遍,哪里见太叔髦的踪迹,半天也没有一声应答。
“师父...我师父呢?”
嵇昀体察到事情不对,惊惧与不安催促着他扯大声音问道。
“你师父说他有事要办,留下这封信,叫我交给你,他自己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