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珏转身看去,一个比他年纪大一点,留着八字小胡子的男子笑眯眯地朝他跑了过来。他自然认识这个人,这人算是他的前辈,礼部侍郎— 许韫彦。只是说到他在礼部的待遇,似乎不怎么受柳尚书的欢迎,起码在旁人的眼里,还不如他这个新上任的年轻人。
“听说你昨夜去了珍秀阁,春宵良夜可还尽兴?”许韫彦笑着说,在清珏看来,他的不怀好意都已经表现在了脸上。“唉~你说你,都要大婚了就忍一忍嘛,等到了生米煮成熟饭,那还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被柳府的人抓个正着,这柳尚书生气也是在所难免嘛,你就好好在家歇着,等他气消了就好了啊。没准,退婚书还能还回去,你还是那个乘龙快婿~~呵,咳咳~~”许韫彦说到后面好像掩饰不住他的幸灾乐祸,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家歇着?”
“哦!王侍郎还不知道呢!那个,科举的事啊,柳尚书说你先不要管了,全权交给我处理!他说你也挺辛苦的,回家先歇歇,别把自己憋坏了!……”
许韫彦大声嚷嚷着,恨不得让宫里的人都能听得见。他那副得意嘴脸,看得清珏一阵恶心。他又看了下殿里和院中的同僚,这些人发现清珏的目光,都纷纷转身躲了起来,看样子,许侍郎的话,所言非虚。
清珏也不多说,从他昨天下决心走进珍秀阁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测到了这个结果。只有让柳府的人因为自己的过错提出退婚,才能堵住众人之口,保住柳秀的名声和自由,这也算是为她做的一件好事吧……
“……有需要你自己到我书案上拿吧,我先告辞了。”清珏说完,便也不理他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礼部。
明明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很快又阴了下来,细雨点点,猝不及防。柳真只得向街旁的小铺买了油纸伞才能继续上路。
又走过几个街区,柳真这才在一处杳无人烟的巷子里找到了清珏的身影。他将自己蜷缩在墙角,将脸埋在双膝之下,一动不动,就像一块雕塑一样,任凭着雨水打在身上。
“找了好久才找到你。”柳真说着话,将油纸伞侧了过去,为他挡雨。
“……其实昨天,钱兄到府上已经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了。柳秀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父亲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先避避风头,他清楚的……只是为了小妹,得委屈你……你放心,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父亲不会亏待你的……”柳真的话像是落在水里的叶子,激不起半点涟漪。清珏不为所动,好似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清珏,我知道你难受,不过我也得跟你实话实说。我找了小妹,确实是她一厢情愿,和钱兄没有关系。钱兄……也确实不喜欢小妹……知道这些,我就明白你为什么去珍秀阁了,很抱歉这事我没敢跟钱兄明说……其实钱兄,挺仗义的,你别怪他……还有阿福,他没有恶意,是小妹让他这样做的,他人心细,在你府上照应,我也放心,以后他不会再干了,他也很喜欢你们,别赶他走了,工钱的事,包在我身上……”
柳真说了一大串,清珏依然没有反应。看着这个像石化了一样的人,柳真无可奈何。毕竟因为妹妹的事情,让他蒙了这般委屈,哪怕清珏站起身朝他打上几拳,也是应该。或许,现在的他,已经不想看见柳府任何一个人了吧。
“……聘礼我已经让阿福送回你家了。你好好休息,别淋伤了身子,我不打扰你了……”柳真将油纸伞留在清珏身边,便只能怏怏离开。
又下雨了……
钱雀呆愣地坐在客栈客房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天空,不断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王清珏……就是李歆羡……李歆羡……就是王清珏……唉……唉呀……”钱雀边想边喃喃自语,直到癫狂地蹂躏起自己的头发。他太难受了!难受的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一样。
李歆羡,他的死对头,见面就骂,没事就打架的死冤家,竟然成了自己的结拜兄弟?!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很好,好到打架的时候,可以毫无保留地将后背交给对方,好到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默契,甚至好到在骊山围场,可以躺在一起,一边谈心一边看星星……
“一定是我听岔了……啊啊啊啊啊啊……老天爷!你太过分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你快把我送回去~~”钱雀歇斯底里地冲到窗边,朝着窗外大喊,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做了这世上最荒唐的事情,他和李歆羡应该是等到灰飞烟灭的那一天,也不可能成为兄弟。
窗外除了雨声,再没有任何回应。钱雀冷静下来,看了看天,好像又联想起了什么。“难道说……老天爷,是在暗示我什么?”
是啊,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穿越而来?为什么还是穿越到了李歆羡的时代?更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只是一介凡人之身,没有身死,不是鬼神,更不是驱魔殿的老大!一切好像都……来得及?
“我明白了!”钱雀猛然间直起了身子,他甚至有些感动地看向了天空,表情也变得坚定了起来。“我明白了,我记得初次见他的时候,他也就这个年纪,我真的不记得他是怎么死的了……但是,只要我改变他的命运,只要他不做鬼神,我和他就不会有交集,我们就不会吵架!我就不会再见到他!我就能拯救我一千年的仙生!……老天爷!我错怪你了!你,你对我太好了!……我不能逃走,我得回去,我得保护他才行,保护他到寿终正寝……”
钱雀这般想着,一时间干劲十足,这就收拾东西打算打道回府,哪怕清珏一百个不愿意,他也得粘上这个人。
然而下一刻,他却又停下了手,昨日在珍秀阁清珏对他说的话还萦绕在耳。在他身边的时候,除了麻烦和伤痛,还带来了什么吗?
“咚咚咚!”只听一阵敲门声传来。钱雀此时心烦意乱,便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谁啊?”
“是我,开门。”
门外的声音并不大,却让钱雀吃了一惊。他在原地呆愣了片刻,这才赶紧为他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