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董丽英想她一个只上过扫盲班的农村寡妇,上有老,下有小,也没正式工作,没有进项,光靠种地,怕是连家人的肚子都填不饱,就安心把存折藏了起来。
因为知道婆婆和娘家妈嘴碎的德行,存折的事儿,董丽英只跟她爸说过,没敢让别人知道,怕惹来祸事。
……
这些事儿,霍穗都不知道。
她半岁以前,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起初,她舍不得自己前世的亲友们,尤其是她爸妈、两个哥哥和钱教练,一想起他们,就要嚎啕大哭。
再说,她一天要睡十几个小时的觉,平时养在深闺不见人,只记得她妈和外公外婆的脸。
后来,连上辈子的事儿,都记不大清了,感觉像做梦一样,醒来时间长了,就忘记自己梦里发生过什么了。
霍穗两辈子都是活在当下,不爱回忆过去的人。再说,她的记性实在不怎么好,这当然不是她智商不足!她只是忘性大。
再则,董丽英他们也不可能跟她一个不晓事的小屁孩儿说家中大事儿,他们最多夸她长得有多好,逗她笑一笑,教她喊人。
霍穗感觉到董丽英情绪不高,想逗她开心,苦于还不会说话,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只一个劲儿喊一声“妈”,说一声“爱”,结果让董丽英更加激愤,恨不能立刻化作罗刹鬼,杀去那些长舌妇家里,把他们生吃活剥了。
能把这样懂事贴心的乖宝称作“祸水”,那些人简直不是人!
霍穗喊着喊着,就没了声音。
董丽英低头瞧她闭眼睡得香,把她拢紧,加快脚步,到娘家见她爸妈在院坝里晒去年的陈粮,三张大铺开的竹编的晒垫里,一张晒玉米粒儿,一张晒油菜籽和大豆,另一张晒着花生、高粱和稻谷。
初夏一两点钟的太阳灿烂得很,这时候队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晒余粮。
只不过董家人丁兴旺,家里都是勤快人,拿满工分的人多,去年年底分的粮食多,这会儿晒的余粮,自然更多些。
“爸,妈。”董丽英先招呼二老,又问:“我哥、嫂子他们呢?都在家吧?”
“他们出去了,你找他们干嘛?”董国业看她抱着霍穗,赶紧把老烟枪丢一边,迎过去要抱外孙女:“哎哟!快给我抱抱咱们岁岁宝贝儿!”
董丽英嘘声:“她刚睡着,爸,你小点声,别吵醒了。这孩子脾气大,你把她吵醒,她铁定哭给你看。”
“她都睡着了,你抱她出来干什么?”周凤斜董丽英一眼:“也不怕这风把孩子吹伤风了。到时候又得花钱给她治病。还有那些营养品,她都多大了,你还给她吃,简直糟践东西!”
“你也不算算,自打岁岁出生,你在她身上砸了多少钱……”一个女娃娃,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花那么多钱干什么!
董丽英知道她妈重男轻女,也不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根本不搭理她,“我先进你们屋把她放床上,让她睡一会儿。妈,你别念了,给我倒杯水嘛,我口渴得很。”
周凤飞她俩大白眼,“你还嫌弃我了!我这是为了谁呀?你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得,我不说了,以后有你哭的!”
周凤纳着鞋垫进厨房,给糟心的闺女倒水。
董国业跟着董丽英进屋,眼睛粘在他的宝贝外孙女身上,小声问她:“你找你哥、嫂子他们做什么?你家那自留地,我都让他们给你翻了,菜都种上了,还有什么事儿?今儿也不是去镇上邮局的日子……”
“爸,你晓得外面的人喊咱们岁岁祸水吗?我今儿抱她出去,在二强嫂家蹲茅坑,听到她婆婆在隔壁跟白老婶他们几个编排我们岁岁……”
董丽英给睡得人事不知的霍穗盖好凉被,拉着气红了脸的董国业出去:“那些人说话太难听了!他们编排我也就罢了,凭什么给岁岁泼脏水?!她才多大?这事儿我忍不下去,让妈在家看着岁岁,我们出去找哥和嫂子们,去找他们算账!”
“你等着,我去拿扁担!”董国业比董丽英更生气,跑去开仓库。
董丽英崇拜地望着她爸的背影,心说还是她爸想得周到。这要动手,怎么能没有武器呢!
她也跟着跑去仓库拿了根锄头,还替她三个兄弟、两个嫂子寻了弯刀、草把子等。
董国业是队长,队里的耕具都是他统一收管的,平时不用,就锁在董家猪圈旁边的仓库里,正好方便他们操家伙找人讨说(干)法(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