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服装公司。
明媚在第一时间知道窦豆辞职了。
她找到窦豆时,窦豆正在办公室里收拾自己的东西,明媚埋怨道:“你傻呀?”
窦豆往一个纸箱里塞着东西,“佛争一炷香,我争的是一口气。”
明媚点了一下窦豆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一口气能管几顿饭不饿着?”
窦豆抱了抱明媚说,“亲爱的,别替我担心,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就凭姐工作起来那么卖力的样子,总会有人稀罕的。我相信没有老板傻到不喜欢吃苦耐劳的笨蛋。”
明媚眼睛有些泛红,“我让酒井帮你问问,有没有缺人的公司,他认识的人多些。”
窦豆安慰道,“谢谢你,亲爱的,别为难酒井,酒井不一定熟悉服装行业。我不愁工作,也不急工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也别难过,你应该替我高兴,闹到今天这一步,再在这个公司做下去,对谁都不好看。不是还有个说法吗?树挪死,人挪活。换个公司做,也许不是坏事。”
明媚帮窦豆背着她的大包包,拉着窦豆的手舍不得放开,陪她一起走出办公室。
球球看了看窦豆,欲言又止的样子,到底没说什么,窦豆朝她摆了摆手,说,“曹娅男,再见喽!”
球球难得诚意满满地送到办公室门口,说,“多保重,没事来找我们玩。”
窦豆决定回家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辞职的当天,窦豆就买好了晚上回老家的卧铺票。
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窦豆觉得自己活得很累。
上了火车,她就关了手机,她不想跟任何人解释什么。
颍水县窦家。
听完前因后果,梅时雪立即表态:“我儿做得好,做得对,老妈无条件支持你,崇拜你,太给咱们中国人长脸了!”
窦明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涉及到国格问题,你怎么做都不过分,但是在单位里做事,你还是应该学会忍耐的。走进社会,不可能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情来,高兴怎么着就怎么着是不行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司有公司的制度,要学会凡事顾全大局,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知道,我本来也是想忍着的,但是他一再专挑刺激我的话说,他怎么说我个人都没关系,我都能忍,但是,他太过分了,又是说中国怎么着,又是说我父母怎么着,父母和国家,我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触犯的,谁触犯我跟谁急!”
窦豆委屈得直掉眼泪,跟富士山对吼的时候,她一点眼泪都没有,但是在父母面前,她实在忍不住。
梅时雪给窦豆擦了擦眼泪,“我儿以后做事也得息息性子,你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考验和磨难,这只是个开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以前不是说,你们老板还是不错的吗?说那些话,可能也是言不由衷的气话,你也得学会体谅他,一把年纪了,比你爸还大呢吧?”
“我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就是当时抱不住火,有什么说什么,他不该一个劲儿的又是你们中国女人如何如何,又是你父母怎么教育你的,他把对席秀丽的恨,一股脑都发泄到我身上了,凭什么呀?”
梅时雪拉着女儿的手问道:“我儿,那事咱不说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咱就不回上海了呢?哪儿不能工作?”
窦豆吸了吸鼻子:“先回窦家庄过几天清静日子再说。”
窦明礼说:“你回去过几天,散散心也好,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外面上学工作,也挺不容易的。”
窦豆生怕被火烈他们知道,又来关心安慰她,遂对母亲说,“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回来了,我现在不想见他们。”
梅时雪担心地说:“你自己住那里害不害怕?我打电话让你老姑奶奶陪着你,你把美卡也带回去吧,好给你壮个胆儿。”
窦豆回家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美卡悄悄地回到窦家庄。
窦家庄。
窦豆爷爷退休时,政府给了一笔老干部安家费,窦豆奶奶建议,用这笔钱在老家建个农家小院居住,她说乡下清静。
窦豆奶奶虽然没有什么学历,但是解放后做过妇女干部,到了城里以后,也做了多年基层领导,是个有见识的女人,也是个聪明好强的女人,喜欢附庸风雅,读了不少书。
从她给四个孩子起的名字就能看出,老太太的文化素质还是比较高的。长子窦明礼、次子窦明义、长女窦明仁、幺女窦明智。而“礼、义、仁、智、信”正是儒家所提倡的做人的起码道德准则。她老人家当初应该是打算生五个孩子的,最小的那位,肯定会叫窦明信。
孩子们从小受她影响,都是文学爱好者。长子窦明礼后来成为省内管学研究会会长,次子是军事学院的教授,能文能武。两个儿子都有数部长篇巨着问世,这对当教师的大女儿刺激很大,大女儿一发狠,悄无声息的写了一部纪实报告文学——红军走过的路,想当年被拍成大型电视纪录片,曾经在颖水县轰动一时,名声一时盖过两个哥哥,她也因此被调到省里某文化部门工作。小女儿的女婿是大学教授,随女婿调到外省,在大学图书馆工作,整天跟书籍打交道,那也是一身书香。
房子建好后,老两口就搬到乡下居住。在院子里开了菜园子,打了压水井。
原本想得很美,回归田园,男耕女织,做个现代五柳老头、五柳老太。可能因为事先没做过严格的考证,也没做过任何预案,对自己的年龄、健康状况、居住环境、生活设施等等考虑得不够全面,清静没怎么享到,麻烦倒是遇到不少。
那时候,城乡之间的公路还没有完善,老两口想吃点可口的东西,都得连跑路费一起,请别人到集市上代买,更不谈生了病及时就医。就是冬天洗澡,到今天村里人也甭想一周洗一次,一个月洗一次也就不错了。
再者,乡下亲戚多,问题也不少,今天这家婆媳吵架,明天那家父子拌嘴,都来请这对城里做官多年的老两口来断家务事,成天耳朵根不得清净。
孩子们想请老两口回城,固执的五柳老太太不愿意,她怕别人笑话她出尔反尔,老年人面子重要啊。
在乡下没呆几年,有天早上,五柳老头醒来,发现五柳老太没了动静,搭手一号脉,老头子吓坏了,原来老太太已经不知不觉的独自一人走远了。
连跟老头打个招呼都没有。
老太太就在自己身边去世的,头天睡觉时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永远闭上了眼睛。这事给老头的心里带来了抹不去的阴影。老头再也不愿意一个人呆在五柳山庄,做五柳先生了。
后来,有人给老头介绍了一位退休老教师,老头就在城里另外组织了一个家,跟新婚的老太太早上起来快走五公里,晚上到文化广场跳扇子舞,隔段时间去外地旅旅游,一辈子也没过得如此有滋有味过。
儿子媳妇去看他,他都有点不开心,为什么呢?搅扰他跟老爱人恩恩爱爱二人世界的清静了。
五柳山庄,拜拜吧。
从此窦家庄的五柳山庄闲了下来,窦爸爸给了老姑姑一把钥匙,老姑姑在五柳山庄的菜园里种了菜,隔段时间,会打开窗子,给房子通通风。
老姑姑是窦老爷子的表妹,窦爸爸的表姑,早年丧夫,带着一个女儿回到窦家庄没再嫁,女儿长大嫁人后,老姑姑就一个人生活,多年来一直或多或少的受到窦家的关照。
梅时雪住进医院要生窦豆时,窦奶奶派老姑姑做了先头部队,因此窦豆生下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位表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