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段先生。”她的神情淡然,仿佛此刻站在对面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凯文领着助理一道把准备好的茶水点心送了进来。看着那套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具,段圩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套R?rstrand的Swedish Grace Winter茶具,是为数不多得由人称R?rstrand贵妇人的Louise Adelborg亲自参与设计制作的。Winter系列只在每年的十月至十二月间进行出售。而这款由现任设计师Katarina Brieditis设计的限定系列更是难能可贵。
遥记得大二那年,系里曾集体组织大家去市博物馆参加过一次国际产品设计双年展。那是一场集合了世界前五十位手工巨匠作品的展览。
结束后坐公车回学校的路上,段圩同晨曦讲了一路关于Louise Adelborg的设计。尤其是展览上那只有Louise Adelborg设计的以小麦穗为主题制作的Swedish Grace。深邃的蓝色杯面,朴素清爽的花纹,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北欧的风土人情。
一路上段圩都紧紧地牵着晨曦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倍感心安。靠在他的肩头,听他用温软而磁性的声音说着:“1925年的时候,这只杯子在巴黎万博会展一经展出就收获了非常高的赞誉,所以被称为Swedish Grace,同时也成为了北欧文化的象征器物……”
记忆中的那天,天气闷热。略显拥挤的车厢里被各种嘈杂声填满。即便如此,晨曦还是将段圩的话一字一句牢牢刻在了心里。从那之后,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起R?rstrand的产品。久而久之,竟也不自觉地喜爱上了。
“请用茶。”柔软且有力的声音自对面传来。段圩恍惚地看向对方,慌乱地拿起面前的茶盏,尽可能让自己保持镇定。
但凡与家居行业略沾边的人,对天景集团都不陌生。相较于行业内的其他一些企业,天景高层们的行事作风皆为低调。尤其关于现任执行总裁的信息,除了公示在官网上的基本资料外,其余的部分更是少之又少。
段圩就职的东塍建设是国内最老牌的几大地产企业之一。作为东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经理,其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林郝宇今天其实是来赔罪的。那天晨曦在IC艺术馆遭遇的事,他最终还是知道了。虽说此事与他并无直接关系,但到底是发生在他的地盘上。刚巧听说东塍近期有个项目在找家居品牌合作,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联系上了对方。想借此看看有没有机会还个人情,促成天景与东塍的合作。
林郝宇说:“我们IC和东塍合作也有好些年了。我手上的那个餐饮项目也是找的他们。说起来我和段总也算相识,彼此之间也有一定的了解。”
边左左看了眼晨曦,笑着对林郝宇说:“小林总办事,我们放心。”
林郝宇听罢,神色轻松地笑起来。伸手熟络地拍了下段圩的肩,朝对方自信的挑了挑眉道:“段总,请吧。”
段圩说:“我们近期有一个城市家具展项目。计划是在国内各直辖市,及省会城市的中心地带建造快闪展厅。项目以国内优秀的家具设计师作品为主,将设计师作品融入在不同的家居场景中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布展。”
“每座城市的展厅将以当地的人文历史为主要灵感进行设计与布置。”
“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在室内场景的家装上与贵公司展开合作……”
听完段圩的介绍,晨曦扭头同边左左对视了一眼。边左左会意,转而看向段圩道:“段总的提案很有新意。如果可以,还劳烦段总您回去后让人先把项目书发过来。”
其实在段圩进门见到晨曦的刹那,那些原本在他脑海中准备了许久的关于项目的事宜皆沦为了泡影。此刻边左左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别忘了今天到这儿来的目的。
段圩点头道:“好的,我会尽快安排!”
会面结束,林郝宇有事先一步离开了。边左左接到部门电话也走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晨曦和段圩。
晨曦全程都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坐在那儿。两人沉默,相对无言了好一阵。
段圩说:“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过得不错吧?”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妥,急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看到你过得好,我……我也就放心了。”
晨曦依旧沉默,专注地欣赏着自己手里的茶杯。见对方没作声,段圩轻咳了一下,借此来缓解眼前的尴尬。
停顿许久,他才好似梦呓般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听到这话的晨曦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她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起了对面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外貌并没太大的变化,帅气依旧。只是举手投足间渗透出了过多的市井气。市井?可能这么说不太合适。可一时半会儿晨曦实在找不出恰当的词来形容。
她不知道段圩的这句“对不起”是出于何种原因说出口的。内心突然涌起的好奇,驱使她想要开口询问他关于田梦的事。可就在晨曦欲开口的同时,段圩突然出声喊她:“曦晨……”
曦晨两字就像一记重锤,猛地将她敲醒。晨曦随即皱眉,毫不留情地厉声提醒他,“段先生!”
段圩被她的态度震到,眼里填满了慌乱。气氛瞬间陷入凝固。又是一阵沉默后,段圩说:“那个……如果当初。我是说当初……我们没有分手……我们是不是……”
“段圩!”不等他继续说完,晨曦就再次出言打断了他。这一声彻底将对面人的思绪打乱。段圩扬起脸来,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她,满脸写着期待。
下一秒,却听晨曦用一种厌恶的口吻说:“面具戴久了,那就是脸了。”
这话好似盛夏午夜的惊雷,惊地段圩倏然僵在了那里。他张了张嘴,脸由于心脏的痉挛变得苍白。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只觉得脊梁上有冷汗不断冒出。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真的没想到,天景的CEO会是……是你……”天知道此刻的他内心有多么的后悔。当初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自以为是的利益取舍,现在看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起身离开前,段圩不甘心地再次试探着问,“那项目……”
晨曦没再正眼看他,只说:“在商言商,只要符合天景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段圩离开了。
晨曦背门而立,静默地站在办公室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前。透过宽阔的玻璃幕墙,隐约可见远方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火红色晚霞。
突然地,她的内心变得无比轻松与坦然起来。曾经那些积聚在心中许久的不甘,都在此刻化为了灰烬。不甘他的背叛,不甘自己输给了别人,不甘当初的无能为力,以及不甘最终被抛弃伤害。
然而这一刻,她却是如此庆幸。庆幸当初那么多的不甘成就了今天的自己。也因为那些不甘,让她彻底看清了一个人表皮下的真实。亦庆幸自己,最终得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