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奶奶送走的第二天，李乾的意志陷入了消沉。

已经是早上九点，他还躺在床上，放在床头的书架上的手机，信号灯在闪烁。他将两只手放在脑后，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他从后脑勺下抽出右手，闭上右眼，伸出食指和大拇指。

左眼从大拇指之上看过去，视野前是天花板上预留出来的电线。

biu~

气流从嘴唇间窜出，双唇往外微扩，同时他的食指往上微抬，拇指往后微翘。

紧接着他重复了三次以上的动作。

biu，biu，biu~

他放下手觉得自己真无聊，然后翻了个身，将脸压在枕头上。过了一会他觉得呼吸有些难受又翻过了身，深呼吸了几口，随着胸口的起伏，他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抬起右手沿着书架的最下层边缘从右往左滑动，准确的停在某个点后，他手往内挪动，抽出一本书。书的封面上有一颗长着眼球的蒲公英，是波特莱尔的《恶之花》。

这本书他翻过很多次，但是每次都有些不同的感受，而且每当他理解一个句子或者一个段落，波特莱尔的形象便变得越清晰。

拇指肚在一页页纸张边缘刮动，然后随意的停在某一页。

“相信人心，真是愚不可及，

爱情和美丽，迟早都逃不脱幻灭的命运

最终都要被弃入遗忘的背篓

还给永恒！”

仔细的看了好几遍这个句子，他觉得有些烦躁，同时他有些想要撕书的冲动，有很多次看这本书他都有过这种冲动，仿佛头脑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他继续翻动，看着一些句子，他想起了波特莱尔的照片。

波特莱尔的身材清瘦，眉宇低压，上眼皮内缩仿佛在和下压的眉宇做着抵抗。他的眼神说不清是锐利还是审视抑或着是……

忧郁！没错，是忧郁，没有任何词能比这个词更能形容波特莱尔的眼神，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抵抗着什么。

他在忧郁什么？李乾下意识的模仿出波特莱尔的神情。他感觉这个表情特别的费劲，似乎在承受着某种看不见的压力，同时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的呼吸，甚至是屏住呼吸。

就这么维持了几分钟，他终于放弃了，深深的呼吸，然后紧闭眼睛，然后舒张，反复几次，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产生了一种凝滞感，后脑勺都隐隐有些胀。

这种感觉他不是第一次，在看思维的快与慢时，他曾试着按照书里举例反向的捕捉自己潜意识的一些想法，那种感觉很奇特，有种人格分裂的错觉，就好像身体里住了另一个自己，这个自己在时刻的监控表面自己的想法和行为。

当时这种变化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而且头脑产生的就是这种凝滞感和胀。

大家应该都有过一种感受，就是原本能够轻松做到的事情，在仔细的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并试着重现时，反而失去了方寸。李乾那时就是好像大脑坏掉了一般，意识到麻烦之后他没有去刻意的深挖为什么会这样，而是按照平时生活的习惯，过了几天终于又调整回了没坏掉时的状态。

将书丢在床边，他从床尾滑到地板上，然后爬到卫生间，给自己洗了把脸，镜子中映出的是一副没精打采的脸。

“不行，你不能这样！”他拍着自己的脸颊。“李乾，你要振作起来，打起精神！”

他抬头，挺胸，深呼吸，撅屁股，按照斯坦利·库布里克的《全金属外壳》里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陆战队教官在宿舍走动的那样。

他假想自己右肩托着一把来复枪，而右手握着来复枪的后屁股，他将左手放在胯下裆部。

“this is my rifle！this is my gun！”

他用运动会时班上同学喊加油的那种有气无力的语调喊着口号，然后左手上下，如拉栓退弹壳一般。

他记得第一次看这部影片时，被教练那种熟练的老司机口号震惊的久久无法平静，最好只能奉上膝盖，吐槽一句‘真他么是个人才！’。

奶奶不在家，现在起床也没有现成美味的饭菜了，他拿出电热水壶去卫生间打水，然后回来放在壶座上，按下加热。

房间里还有自己昨天买的泡面，他随手戳在泡面带有空隙的底座，扒掉透明外衣，拉住开启耳。嗤啦一声，封盖被撕开，他拿出塑料叉放在嘴里咬着，熟练的将配料包撕开，将配料倒进盒子。

手上沾到了油料，他放进嘴巴里吸掉，在书桌上抽出一张卫生纸擦掉手上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