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屋里多了一个人,穿着一身侍卫服,可能是没想到我会醒来,急忙转身出了房间。我只觉得嗓子干疼的厉害,想要喝点水,却没力气,再次沉睡过去。
“主子,柳大夫来到了”,“进来,声音轻些”,听到里间传来的声音,一个挎着药箱的白须老者走了进来,径直走进内室,打开药箱,先是取出一双白色锦帕系在眼睛上,男子看此才走过去引着他走至床榻,从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托着胳膊,把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放在脉诊上。过了足有一炷香时间,老者拿回手,起身站定,男子再次引着他出了内室,到外间桌子上坐下。取下遮眼的锦帕,老者看向男子,摇了摇头“无解”,“为何?她明明已经醒了,”,男子急切的说道,“先是受惊而肝气郁结,后又高热但未及降热,肺腑依然而伤,饮食不供所需,内里亏空,昨日又被那虎狼只要一激,所有的病聚在了一起,去热至寒,寒而不利女体,恐日后有碍子嗣,你既想去热又不愿让她受寒,只有我昨日的办法,先去热,再理脏腑,可有一线生机”,老者说完还看了眼药箱,似乎准备拿出什么灵丹妙药,“世人称你神医,真是被蒙了眼了”,梁勇不满的嘀咕,这师徒两个,最会哄骗他了。
“老夫已遇两人,皆不能解其难,一,你,我治不了,而,她,你不愿治,别人不愿之事,我纵有万般医术也治不得”,说完提起药箱,走了出去。“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这老头和他徒弟一样的让人烦!说来说去,就是要我那样。看我笑话是吧,我的笑话,是那么好看的嘛!
刚出门的老者摇了摇头,“年轻人,火气大,泄泄火,也是极好的!”
“说,解药在哪里?”又挨一鞭,带血的鞭子又再次准备扬起,一道人影从楼梯上下来,走到楼梯不远处站立,“我只问你三句话,只要你答了,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不必急着拒绝,毕竟外面可是有人还在等着你呢,你且放心,我定不会动那人一根一毫,”“谁让你来的?为何来?为何选她?”还是不答话,只是本来毫无求生欲望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男子也不着急,只站在原地不动。
持鞭子的吕石,却是忍不住看向男子,这是主子第一次破了他自己的规矩。
自主子出生,便异于常人。隔上三五天,便要昏睡半个月之久,刚开始吓得镇国侯和侯夫人李氏几度崩溃,连着外祖母武英侯夫人也跟着吓得病倒了,好在次次有惊无险,都醒了过来。在经历了几次之后,大家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只是每次醒来之后,要比正常健康略微虚弱,心里惊吓又变成了担心,怕哪天就再也醒不过来。本是两人多年才得的这一子,众多期盼,如今这般模样,让人心酸。不敢声张,对外只说母胎带来的弱症,众人也都信了,毕竟侯夫人多年不孕,年龄也是大了些,孩子弱些正常。私下里秘密寻访各处神医,以望能治好幼儿的病,像普通孩子一般长大就好。为了能够养活孩子,甚至还学平民百姓取了一个贱名二勇子,因为家中嫡出的只有一个已经将要弱冠的哥哥,名梁志。为人最是冷淡,既不多言也不爱笑。从小到大一点没让李夫人感到孩子的软糯可爱。这次有孕,逢上大将军进爵位,从二品骁勇大将军变成了一品镇国侯。更是喜上加喜。所以在众多庶子庶女之后又当爹的梁魁德还是极其看重这个孩子,如今孩子这样,让他焦躁不安,想起外面流传的谣言,说是因为他所做坏事太多,他自己是知道的,百姓还叫自己还叫亏德,定是德行有亏,报应到儿子身上。
初听时只觉得一派胡言,他极力争辩,奈何三人成虎,谣言各种添油加醋之后,愈演愈烈,甚至百姓群聚镇国府前,要求侯府交出这个孩子。堵在门前,不肯离去。
在各方势力的加入后,更是传去出此子可夺国运以养自身,都想趁机扳倒镇国侯府和其岳家,不少人都出手了。这世井流言越传越烈。
宝座上的大邕朝宏昌皇帝也坐不住了,不过几日便密招了大将军进宫赏花。等到梁徳魁出宫之后,有心人便知道了赏花的结果。
听到如此噩耗的侯夫人李氏拖着生产后没有恢复好的身体拼死相护,奈何以卵击石,自己直奔黄泉,也没能保下幼子。一时间将军府众人一片散沙,全如无头苍蝇般乱撞,连侯夫人的后事也没人料理,只是简单的收拢在陪嫁的棺木里,设置了一个小祭堂,看上去凄凄惨惨,没有人的踪迹。
第三日还不到时间,大街上已经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翘首以盼着侯府大门打开。朝街的门前还空着一片方圆几米的空地,零散的摆放着几堆木柴。待到日头高上,侯府大门打开了,出来一众侍卫,开始摆放木柴。
已经日正中午,众人等的着急,窃窃私语起来。侯府大门再次打开,走出一位已经失了往日风度,心没有了坚定忠毅,人也只剩了肠肥肚满,脸上也是被酒色掏空的疲态,根本不敢想象,这是一位曾经的英雄。
还不知自己命运的婴孩,被一位白发妇人抱在怀里,沉沉的睡着。这便是侯夫人的奶娘赵麽麽,可怜她一把年纪,先是送走了自己一手照顾大的小姐,现在又将要送走悉心照料的无知婴孩。年老的嬷嬷没有放下孩子,反而向地而跪“求姑爷开恩,那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啊,”,头闷声磕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踩踏的光滑青石板上,鲜红的血顺着像青石板缝隙里流去,不知受这鲜血的滋养,明年春天这里会不会开出一朵叫善良的花。
渡人先渡己,渡己先渡心。可是这句话梁徳魁并不动容。依然扬起穿着绣金朝服的右手,重重的向下一挥,这是一个杀的手势,以前是向着别人,现在是向着自己的孩子。现在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变得自私自利。
一群人的笑声传来。这笑都是恶的笑,邪念的笑,贪欲的笑。“南无阿弥陀佛”一声佛号,纵然声音很低,那蕴含的厚重也让众人慢慢安静下来,慧仁大师单手做个佛礼,便走向人群中央,打灭了侍卫手中的火把,边走边念“阿弥陀佛”,众人呆愣着看着慧仁大师一只脚迈进火圈,连连惊呼“大师,不可”“大师,小心”,慧仁大师是这大邕国得道高僧,已经九十一岁,依然耳聪目明,手脚灵活。是众人心中的活佛,康逸太后也常常亲赴静心寺去拜学佛礼。原因便是感念慧仁大师当初的相护之恩,前朝作乱,新天子登基之后国弱民衰,多次被人暗杀。有次外出祭天,连续两场刺杀,侍卫暗卫死伤无数,也没能护的了新天子和太后,无奈之下只能往山上跑去,谁知山上竟有一处小庙,里面出来两位小和尚,把他们引去后院,不过几十息,还没站稳,刺客便追了进来,慧仁大师以一敌十,救下了新天子与太后,自此静心寺便从山尖小庙变成了皇家寺院。一番改变,并没有让慧仁大师改变。慧仁大师仍旧在寺院后面修行,轻易不出。不为世俗所动,更让人敬仰,每逢灾年,必会拿出所采所种的药草稻谷,救济百姓,因此被百姓称为活佛。
慧仁大师的动作并不因为众人的惊呼就停下,而是继续向前,步入火圈中,再出来时,已是怀抱婴儿,健步如飞的直奔向一旁的小沙弥,取出水壶里的水,打湿一块布巾为孩子擦拭手脚,进行降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子深受我佛护佑,今日我便带去静心寺,好生教导,与凡尘再无瓜葛,阿弥陀佛!”行完佛礼,带着小沙弥,便向外走去,还好,火刚刚燃起,温度还不算太高,还没有烧到孩子。看着跟着出来的那老嬷嬷恶狠狠的瞪着梁徳魁,相熟的仆人都不阻拦。一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孩,仅仅因为他与别人不同,不过是有些弱症,被有心人推波助澜,恶意捏造之后,便成了人人喊打的怪物。
围着的人群见到慧仁大师纷纷退后让开了一条路,在无阻拦,这正是宏昌十六年。此后二十年便是在寺中长大,跟着众僧人一起做功课,习武功,读经明理。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那女子开口了,说出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天机子说,她便是你的生机,主人命我要她性命”,停顿了一下,“其他的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了”,“放她走”男子抬起手冲着执鞭壮汉做了个手势,转身走上楼梯。
“原来,她便是我的生机”,二十岁生辰过后,师父便令他下山寻找他的生机,不说是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只说了一句“令你动了相护之心的人”,便把他赶下山了。随着外祖家的商队南下北上,最远去过最东边的海岛,最西去过满是皑皑白雪的高山,北到满是高大络腮胡子,绿色眼睛的异国人,南到了满是迷瘴的群山,一路上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卖身葬父的美丽女子,花楼里为情所困的艳丽花魁,田户里上山打猎被伤了腿的家庭支柱,山区里饥饿羸弱的孩子,雪地里跪地乞讨的老人……太多人了,太多次了,整日学习佛理的他,虽然救治了,但是也并没有留下来,只想着还什么人在等着我,我要走,走走停停,只记得一句“有缘而来,无缘而去”。
三年过去,再也没有了寻找的那股念头,满身的疲惫比不过一句“”二十三岁生辰快乐”,二十三岁不快乐,生辰也不快乐。留给自己在这世上只有不足三年了,为何不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呢!放下一切,自在随心。
在跟上车队的第一天,就被侯府的人找到了,这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那人垂垂老矣,时日无多,望他回去见最后一面。再多次他也是同样的回答,既然弃了我的命,那我已还生恩,再无瓜葛。“爱卿,你看这满园春色,都这株最奇特,”“这一边是高贵的牡丹,另一边确实平平无奇野菊”,“不知爱卿以为,这两朵花,哪个颜色更好?”“回皇上,臣以为这朵牡丹更加出色”。他选了权势,却没有选择我,既然做了选择,那就不能两个都要。
若不是更改姓名需要回去见他,祭祖拜天,早已不要了这姓名,可这也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了,“勇哥”应该是这样温温柔柔的喊他的吧。”低头向前走去,想着为自己丢了性命的母亲,再看看那贪心的父亲,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我出生到底是对是错。若是他选了我,是不是现在还是一家其乐融融,即使过得平淡些又如何。师父说过,欲念才是最可怕的,会在不知不觉间要人性命。做人,不能贪心的什么都要。是啊,不能两者都要!我止住脚步,转身走向洗漱室。既然遇见了生机,那便要试上一试,已经宏昌三十九年。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外祖母接连派人前来,要自己回京定亲成婚,想想那晴婳郡主,心中一阵恶寒,跟她?算了吧!外祖母为了子嗣,也是急昏头了。哎,既然眼前有一个,不如,拿她挡一挡外祖母,她可不比那晴婳郡主好千倍!
再次醒来,一位小丫头守着我,看我醒了便给我端来了温热的茶水。喝完水后,又帮我解决了生理需求。擦拭了身子后,才转身出去了。不一会端回来一些饭食,两碟粥,两样软烂的肉糜粥。放下就走了出去。进来的还是他,也不知道他来是为何事,我戒备的看着他,他只是笑笑,便端起碗筷喂我吃饭,我仅仅吃了几小口便吐了出来,他喊人收拾了,便帮我整理,过一会又端来其他饭食喂我,几次折腾下来,我已疲累不堪,转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