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混乱的,俞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她慢慢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她记得自己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但是她是怎么进去的就不是很清楚了。在得知结果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
她傻呆呆的从医院出来,她以为自己会哭,可是她哭不出来,也不想笑,只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她站在医院的大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的心,一瞬间就空了。所有那些压着她的不甘心和快乐,都不见了。
甚至这一刻,她觉得她的一生都已经圆满了。她所求的,原来并不遥远。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一缕阳光里飘摇着下落的尘埃。就像抓住她的梦,那个马上就要实现的梦。
她感觉这个人轻飘飘的,多少年了,这种喜悦让她倍感陌生。
她一个人顺着医院的大门出去,并没有目的,只是想这样走下去。这一刻,她是完整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她终于都能够体会到,而不是只有哀愁。
她走了很久,走到筋疲力尽了,便抬起手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最近的酒吧。她走到很累,本就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她又走了这么久,可是坐在车上,她还是笑眯眯的看着窗外,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就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
可是她就是高兴,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甚至这种泛着傻气的快乐气氛,都已经感染到了陌生的司机。
司机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向俞言介绍着沿途的建筑,路过的景点,这里谁谁谁曾经来过,那里谁谁谁曾经去过……
俞言也十分捧场的又惊又叹,逗的司机师傅恨不得停下车,带着她把刚才介绍的景点美食,全都走一走,尝一尝。
俞言拿着司机塞过来的名片,在他的嘱咐声里终于下了车,她大力的挥着胳膊,笑着送别这个热情的司机大哥。车已经走了好远,但是她还站在原地,高高举着胳膊挥舞着,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因为情绪激动,眼睛里好像盛了一池春水,亮晶晶的。
她进到酒吧里的时候,依然没有收敛她的带着傻气的幸福,这种傻气甚至让她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酒吧里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年过三十的俞言,常年的不健康、不开心、不快乐。她本就不是个美人,经过这些年的摧残,本应该更加的枯败,可是奇异的,这一刻的她,就像逢春的枯木,洋溢着动人的光彩。
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好像让她的人生重新抽芽,生长。
这一刻,她美的让人不舍挪开眼睛。她浑身散发着,生命的华彩。
她带着这一身的华彩,笑眯眯的来到吧台,任由酒吧一杯一杯的像她推荐那些颜色好看,名字好听的酒水,她感觉自己真的越来越飘飘然。
刚才的飘,是情绪上的,精神上的,现在的飘,是身体上的。她喝了那么多的酒,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周围的声音逐渐朦胧。
她很快乐。
就在这样久违的放纵的快乐中,她看见了秦岳的脸。
“言言。”
在那绚烂的灯光下,俞言看见了秦岳。
“你怎么这样不开心,你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醉酒的俞言,摇晃着被秦岳揽进怀里。秦岳小心翼翼的,他怕俞言把他推开。可是俞言没有,她还笑着问自己为什不开心。她怎么就知道他不开心呢。
“言言。”
秦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俞言的问题。他应该是快乐的吗?
秦岳拦着俞言,想要把她带走,夜深了,酒吧的狂欢才刚刚拉开序幕,远处的舞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迷醉的俞言也跟着癫狂的人群胡乱的喊着。喊过之后,她又傻乎乎的笑起来。
秦岳带着俞言往外走,脑袋突然就被一双柔软而炽热的小手拽下去了。俞言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秦岳就像一个被非礼了青少年,茫然不知所措。
在这五光十色的人潮里,秦岳在一次迷失了自己。
“言言”
在狂乱的舞曲里,俞言却清晰的听到了秦岳这一声带着叹息的呢喃。
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俞言翻了个身,使劲的抻着懒腰,随后闭上眼睛继续躺着。
俞言还是觉得疲惫,昨天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得疲惫。这么多年以来压在她心里的东西,好像都消失不见了。甚至俞言自己现在都觉得可笑,人变的可真是快,前一天还觉得活下去的每天都是一场磨难,只是过了一天,一切都海阔天空,无所畏惧了。
即使现在,她已经回忆起了自己耍酒疯,主动吻了秦岳,但是她却还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成年人,借酒放纵,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是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俞言甚至在脑海里自己幻想着,假如秦岳此刻冲到她面前质问她:“你昨天为什么要吻我?”
那她一定要学着纨绔子弟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告诉他:“不为什么,就是开心。”
俞言闭着眼睛在自己脑海里YY,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陈欢偷偷去看俞言,发现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于是她拿起自己的手机也悄悄的出门了。
“欢欢,你要去哪里?”
陈欢来到酒店餐厅吃过早饭,一层层顺着楼梯走下去。俞言还在睡觉,她也不着急回去,一个人在酒店里闲逛。
虽然是个酒店,但是墙壁上的画作,拱门上的雕刻,甚至地毯上的图案配色,都带着一股内敛的奢华。陈华虽然不懂,但是她就是觉得这些东西都很好看。
她溜溜达达的,一层层的走下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楼大厅。正仰着脖子看穹顶的欧式壁画,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秦岳和樊华,两个人原本应该是面对面坐着的,因为他们身后的桌子上,对应的摆了两杯水。现在他们都站起来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不同于秦岳的急切,樊华双手插兜,昂首走来,虽然穿着休闲随意,但是依然显得风度翩翩。陈欢年纪还小,她仅有的词汇无法详尽的表达此刻她内心的感受。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董辉歌,她就会毫无人性的感叹一句:廉颇老矣。
从客观的角度来说,秦岳不丑,即使人到中年,也还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或许是这些年过的不太如意,他对于人生多了些思考,隐约的,原本儒雅的气质里,还散发着淡淡的忧郁。哪怕现在把他放进婚介所的相册簿里,不说身家财产,只是这一双沉郁的眉眼,就非常具有竞争力。
可是现在和正当年的樊华放在一起,明显是不够看了。
樊华就像正午的太阳,热烈而明媚。
可能是良好的教育,让他不得不刻意的把自己的骄傲隐藏起来,让他不时刻变现出自己谦逊有礼的一面。
但是显然,他还是太年轻了,或者说他实在是太骄傲了,以至于,他的演技是那样拙劣,即使是陈欢,这一刻都感受到了,他在面对秦岳这样一个对手时,所表现出来的傲慢和轻视。
他根本不觉得,秦岳,这样一个年老落寞的男人,会成为他的对手。
是的,秦岳老了,他再好,和风华正茂的樊华站在一起,莫名的让陈欢觉得心酸。
在心中愤恨了这么久,今天,陈欢突然可怜了秦岳一回。
是啊,这个样子,还怎么和人家争啊。
那两人都是个高腿长,没几步就走到陈欢面前了,她看清是秦岳在叫自己,本能的想装作没看见,赶紧躲开,可是他们走的太快,她已经来不及逃跑,只能拧着头皮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欢欢,你怎么自己下来了,俞言呢,她在哪里呢?”
“言言姐还没醒呢,我下来吃早饭的,现在准备回去了。”
陈欢双手揪着自己小挎包的链条,低着头回答完秦岳的问题就想转身回去,她现在特别后悔自己下楼,吃完饭就赶紧回去啊,瞎溜达什么呢,这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我和你一起上去吧。”
“哎别别别,言言姐还没起来呢,我上去看看,你,你们再等会哈。”
陈欢说完也不等身后的两人回答,转身就往电梯上跑。
身后的樊华和秦岳,目送着陈欢一阵风的卷进电梯里,两人对视一眼又坐回了大厅的椅子上。秦岳皱着眉坐了回去,他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打量面前的男人。
陈欢下来之前,他其实都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他一直在想俞言的事,他甚至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时候坐过来的。
可是刚才自己叫住陈欢,对面的男人也一起跟着起身,秦岳冷静了一下,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个人,应该就是昨天给俞言打电话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