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生本已皱眉,见荀珍眼中更是冰冷如铁,森然恐怖。
他平日见的荀珍,无时不是一派雅致君子模样。此时却见荀珍眼底阴鸷之色寒如刀锋,不禁额头渗出冷汗,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竟连呼吸都变时断时续。
他紧盯着荀珍,正等他下一步动作。却见右侧光影一闪,百晓生连惊呼都来不及。再看时,见谢听舞已起身,半个身子挡在荀珍身前,右手却伸至窗口,手指捻住。
百晓生看谢听舞的动作像骤起抓物,却不知抓住了什么。他压根没看到什么东西出现。
只见谢听舞叹了口气,道:“不必这样吧。”
说着,撤回身体坐下,将手指捻住之物放在桌上。
百晓生看准,才知是根银针。针尖上又见紫气青芒,百晓生知道这是剧毒,却不是常规那些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样的毒更多时候会用在报复仇敌,折磨囚犯上。因为这样的毒都是慢性的,又区别是常规的慢性。它不瞬间致死,却一进体内,便要让人时时痛楚万分,不致死却生不如死。中这种毒的人,通常都是选择自尽的。
报仇的最佳方式,大多时候应该就是让仇家受尽折磨后,自尽谢罪罢。
百晓生还没来得及想这些。他现在脑中是空白的。他没有看见谢听舞是何时出手的,这很正常,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荀珍身上。
但他却也没看见荀珍何时出手。荀珍的右手始终挑帘,左手始终放在大腿之上。百晓生向自己保证,保证自己绝对没有恍惚,他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但他无论怎么想,就是没有荀珍出手的画面。
他甚至都放弃想这些,他在想这根针就这样直直射出去,要怎么掉头向后去杀人。
他知道这根银针如果没被谢听舞拦住,后面一定会死人,因为这根银针是荀珍射出的。后面一定会死人,那银针也就一定是奔着杀人去的。
百晓生还在想,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方向。
荀珍眼中冰冷未散,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玉瓶,冷冷将瓶中粉末洒在桌上。
百晓生回神又疑,见粉末覆盖之处,忽冒紫气,瞬间化白。再看桌面,却是由紫转为正常黑色。
百晓生见状瞳孔猛缩,这毒竟连死物都能渗透。谢听舞那一拦,恐怕在一瞬之间也避开了针上之毒。
荀珍冷冷道:“你何必管。”
谢听舞道:“他们只是说的多了些,若是打几下,教训几下,也就可以了,何必用这玩意。你这毒恐怕沾了就中,附在表皮上不退,别人再去碰他,就又是一具尸体。”
荀珍道:“说话不干净,就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谢听舞无奈道:“好好好。我去给你抓过来打两下出出气,好不好?”说罢,便要起身。
荀珍伸手便拦住。
谢听舞一愣。
荀珍冷冷道:“不敢劳驾将军出手。”说罢,撤手抱胸,合目不语。
谢听舞挑眉撇了撇嘴,乐得清闲,躺倒车厢不说。
两人已经不语,百晓生也没说话,但百晓生是怔住了。
他小嘴时张时合。这便是天下绝代的对话吗?百晓生觉得从语气来说,与稚童并无半点分别。
站在长安城外的百晓生还在想,但谢听舞的声音却传来。
谢听舞已走到大门前,冲他喊道:“过来啊,发什么愣,事情再多,总得先把年给过了吧!”
百晓生应了一声,牵着马匆匆上前。
路过行人无不驻看一眼百晓生。毕竟他八九岁,不过四尺半多高,却牵着一匹高头大马。再见他眉眼英气,俊秀清冷,行动之间士子风范。
有声音咯咯笑道:“谁家公子这般俊秀可爱。怕是大官子弟,随父进京参宴。”
又有声音道:“不会是那人生养的吧,看相貌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般年轻,啧啧。看装扮倒不像是官员,像是江湖客。难道是新来的大户?”
其余各有评头论足言语。
谢听舞目视前方,缓缓道:“长安城虽是皇城,但百姓自来淳朴,此刻新春佳节将至,气氛烘托,人人喜气洋溢,你又是突兀,故而多说了几句话,不用太过局促。”
百晓生颔首道:“学生知道。”
两人一大一小,又走了一刻钟。
似是被街边嬉闹气氛渲染,百晓生也多了些话,主动问道:“将军,府上是在城南吗?”
谢听舞柔柔道:“是啊。城南兴平街。”
“兴平。”百晓生喃喃道。
百晓生又道:“我见高楼,好像宫府在城北。”
谢听舞笑道:“哥哥娶亲有家室,所以分家了。”
百晓生知是谢听舞说笑,也不由莞尔,笑意刚要蔓延至眼中时,却是顿时凝固。
百晓生察觉周边有人在盯着他们二人。再看谢听舞,却恍若未闻,心中不免起疑。心下寻思:“我若发现,将军恐怕早已发现了。为何无有作为,仍走大道,莫不是引一段路后再出手,避免影响行人百姓。”
当下不由惴惴不安,离谢听舞的距离不由近了一些。
谢听舞看了,却是扬角一笑。
两人又行了一刻钟,转过一角。不再走大道,径入小巷。
百晓生见状,手心不由沁出冷汗,喉咙控制不住翻滚。对百晓生来说,临阵对敌次数虽不多,却也不少。他心有悸怖的是等待。
盯着他和谢听舞的人还在,多少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手他也不知道。
这是等待,他希望他们快点出手。
他们出手了。只见两道巨大身影豁然出现在谢听舞和百晓生面前。
但百晓生没反应过来,他时时等待,不放过一分一秒的时间,不放过一草一木的变化。当两道身影来时,他还是控制不住愣了一下。
两道身影太快,又太过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