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昔日霍王府最受霍王爷宠爱的侍妾郑美人。”杨柳头道。
“啊,一个王爷家的侍妾怎么会流落接头卖东西啊,那霍王也是高祖小儿子李元轨的后代啊,他们家就不管吗?是犯错被王爷赶出来的吗?”杜环问。
杨柳头道:“你不知,杜环,那老霍王已在战乱时死去,死后由如今的小王爷世袭王位,因为郑美人仅为老王爷生了一个小女儿,非男丁,又是庶出,所以老王妃就给了一点微薄的资财,把可怜的母女二人打发出了王府,让她们享受自由生活去了。”
“那母女两个能做什么呢,总要找个男人当家吧,郑美人不再嫁一个吗?”昆仑问。
“其实,这郑美人当初不过是个犯官之女没入王爷府的家舞姬,就是因为娇美被老王爷看中吃了嫩草,老王爷死的时候这小女儿还很小,名唤小玉。郑美人因为美色,有钱官宦人家不敢要,一来家里大奶奶吃醋不同意,二来背景使他们不能收留,据说老王爷就是听到战乱吓死在郑美人身上的,这女人对人家而言娶了不吉利。”
“那她们真难以生活啊。”阿伊莎有点可怜她们。
杨柳头笑了:“她郑美人本来就是歌舞姬,为了养活小玉,不得不做起了本行,混口饭吃,从此流落民间,过着贫苦日子。”
“按照老兄所言吃喝不成问题吧。”杜环问。
“哈哈,本来是的,但是小玉渐渐长大,郑美人变成了郑婆子,不过,她有跟她娘一样的姿色和聪明,学会了琴棋书画与歌舞,当起了清倌人。”
“什么是清倌人?”阿伊莎问。
杜环笑了:“就是卖艺不卖身的歌舞姬。”
“本来通诗文善歌舞的小玉在长安过得风生水起,她老娘郑美人也能安度晚年。”杨柳头道。
“是啊,可今天我们看到她却在这里卖手绢被恶少欺负。”昆仑道。
杨柳头叹息道:“真是老天作弄人,到了如今咱皇上的大历年后,小玉也到了花季,那个美啊,真是五陵少年争缠头啊。”
“她要是嫁一位好郎君不是就有了好的归宿吗?”杜环道。
杨柳头笑道:“你说对了,她还真找到了一位如意郎君,而且相互爱慕,过上了美满的日子,只是……”
“只是什么啊。”阿伊莎催道。
“只是好景不长。”
“难道那新郎病死了还是战死了,或者家里穷?”
“都不是的,人家家里已经不穷了,就算穷,小玉家卖艺攒下的钱也能够养活吧。”
“这如意郎君是谁啊?”
杨柳头微微一笑:“大历才子,进士及第人家,大诗人李益。”
“啊,怎么是他,李益啊?”杜环听了惊呆了。
“怎么,你们认识?”杨柳头道:“那个时候你还没回来吧,不会知道的。”
杜环知道,这李益就是卢纶的妹夫,也是好朋友司空曙的表妹夫,都是大历才子呢。
司空曙临走时曾给了杜环一封家书,让他去看望卢花儿,也就是李益的夫人。
听到这里,杜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只是没想到这大才子有这么个好姻缘啊。我们自然不认识,不过李益的名声我们知道,大才子嘛。”
“哼,如今他与这霍小玉的事满城皆知了。”
“可据我所知,这李益娶的夫人并非霍小玉啊。”
“是啊,他娶的是望族卢家的卢花儿。”
“那怎么你说是好姻缘啊?”
“我不是说好景不长嘛,其实,李益不是本地人。祖上是陇西人,战乱迁到了东都洛阳,他来长安参加科举考试,期间认识了霍小玉,开始,郑美人并看不上这人,认为书生肤浅不可靠,但小玉爱慕李益的才华,便以身相许,还同居了一年,郑美人也就默认了李益这准女婿。”
“后来他不是科举高中了吗?”
“是啊,这李益与卢纶、司空曙等当代才子都是进士,在一起等候朝廷分配官职的时候,相互一起吟诗作画唱和,结果,卢纶介绍妹子给了李益。”
“李益肯定不会同意吧?”
“一开始不同意,借口父母之名拒绝,但却隐瞒了自己与小玉的事,那卢纶就写信给李益父亲,结果李家自然同意与豪门卢家结亲,李益没办法,只好把实情告知父亲,结果李父派族人来晓之以理,并告知要择日成亲,断绝与红尘女子小玉的关系。”
“哎呀,卢纶办事不仔细啊。”杜环急了。
“不能怪他,是李益自己一直不说清楚,自己心里有鬼,要面子怕同道不屑他与艺妓同居。”杨柳头道:“后来,李益被分配到了郑县当县令,与卢花儿成婚,可他还去欺骗小玉等他。”
“那卢花儿知道吗?”
“后来知道了,李益提出自己要娶小玉当妾,但卢花儿不同意,两人打闹起来,李益是个男人,一度把卢花儿关在房里骂是妒妇,找借口说她爱慕表兄司空曙,但毕竟有了小女儿,卢花儿气得一个人带着几个月的女儿离开郑县县衙,回到了长安家里,但李益就是不回来,天天在县里饮酒做乐。”
“那小玉咋办?”
“小玉不知李郎君去了何处,还在家里傻等,后来发觉不对,就出钱打听李益的下落,还让人放消息说自己在等,这样,被去打听的人敲竹杠骗了很多钱却没有准确消息,直到升平公主帮了她。”
“升平公主是哪位啊?”
“就是驸马郭暧的夫人,汾阳王的儿媳妇,未婚时住公主府,出嫁后住驸马府。”杨柳头道:“小玉没钱了,就把一只母亲的玉簪让丫头十一娘去卖,被人抓了起来,说盗卖皇家用品,幸好有个以前公主府上的老工匠撞见,说这簪子是他为老霍王打造的,这事被公主知道了,就问怎么回事,那十一娘便告知公主实情。”
“想必公主帮忙了吧?”
“清官难断家务事,男女感情的事谁也不好管,但公主出大价钱买下了这玉簪,让小玉有钱去打听李益的情况了。”
“打听到了吗?”
“自然打听到了,李益畏惧卢家和同僚流言蜚语,死活不肯来见小玉,小玉就把自己的遭遇唱成戏,但是,李益不为所动。”杨柳头道:“当初参加科举前,小玉曾怕将来情郎中举自己被弃,就约李益一起度过八年,八年后各自分飞互不打扰。”
“这对李益不是最划算吗,白玩人家八年。”昆仑道。
“可为何不是一生一世,却是八年,小玉是个傻孩子。”公主阿伊莎道。
“当时李益二十二岁,小玉才刚十八岁,小玉说男人三十而立,当李益到了三十而立之时,就放李益去创立事业,不再纠缠,只想享受八年的快乐,自己出身低微,仅此微薄要求。”
“多么懂事的奇女子啊。”杜环叹息。
杨柳头笑道:“可连这个他李益都做不到,真不是爷们,当初还骗小玉说自己海枯石烂永不变心,日月可鉴,不是八年而是永远,当中举时,还说到任后就娶小玉,其实那个时候他准备娶卢花儿了。”
“真不是个男人,不说真话还骗人。“阿伊莎有点气愤。
“结果去了郑县就没了回音,临走时还骗小玉说定会娶她为妻,实际怕卢家,就只能骗善良的小玉。”杨柳头道:“李益一去不返后,从此小玉饭也不吃,不能唱歌跳舞,日思夜想,得了重病,人不像个人样子了,客人也没了,钱也花光了。”
“于是她老妈郑美人只好编些手绢来卖了度日为女儿治病,往日的家财也耗尽了,是吧?”杜环道:“老人家年老色衰,还能编手绢,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