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好看的,和她愤怒之中扫过几眼的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有七成的相似。尤其是脱下灰扑扑的校服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抽枝儿的嫩芽。
“吹风机在浴室洗手台的柜子下面。”余茵提醒他,不解道:“衣服为什么抱在手上?”
路饶有些难堪,嗫嚅道:“要洗,去哪里洗?”
“这校服你还要吗?”
路饶不好说自己没带衣服,“嗯。”
余茵点头,没想到他对学校的感情这么深,校服还要留着。
“浴室里有个篮子,你放里头,我让服务员上来收。”她拿起座机接通酒店内线:“你好,请问现在还供应晚餐吗?夜宵?推荐菜单是什么?好——”
她点了几个菜,看向放好衣服出来的路饶,也没问他吃没吃晚饭:“海鲜烩面和蟹黄拌面你吃哪个?”
“……”路饶顿了顿,“蟹黄拌面吧。”
“再加两个蟹黄拌面。”余茵对着电话快速点完单,“另外我房间有两套衣服需要干洗,请您安排洗衣房的人上来取一下。谢谢,辛苦。”
餐厅和洗衣房的服务员是一起上来的,摆好餐盘拿好衣服又很快离开。
余茵开了瓶03年的雷司令,让吹完头发的路饶去冰箱里拿饮料。她开了电视,随手放了个综艺。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余茵给面前的那碗面淋了一小圈醋,又夹了细姜丝,均匀拌开。手擀细面劲道爽滑,蟹黄鲜美,醋和姜丝是点睛之笔,中和了蟹肉的腥气,也解腻。
她爱喝甜酒,这瓶雷司令是经典的甜白,浓郁的果香搭配上清淡的蜂蜜香气,入口酸甜适宜,余味悠长。
另有鲜虾小笼、水晶虾饺、豉汁排骨、蒜蓉菜心,和一份辣口的凉拌海蜇皮。
余茵吃了面又吃了两口青菜就放下筷子,晃着高脚杯慢悠悠地品酒。剩下的全进了路饶的肚子里,他人瘦、胃口却不小,吃得脸颊泛红、鼻尖冒汗。
余茵错误地估计了他的食量,忘了他正是能吃的时候。
“吃饱了吗?”
路饶迟疑地回答:“饱了。”
余茵果断又拨出一通订餐电话,追加了一份鲅鱼水饺、一碗热卤和一碟酱菜。
酱菜脆爽开胃;饺子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肉汁横流,鲜得人舌头都恨不得吞掉;热卤里有荤有素,藕片保有脆感、豆皮厚实绵软,虎皮鸡爪胶质满满,被花椒和辣椒烹出令人口干舌燥的香气。
余茵没等他,喝完酒先回房了。
路饶吃完半份饺子就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撑,他刚刚吃得太快,脑子比胃反应慢了些。纵然这样,他还是一口一口地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了。
食物。
新鲜的食物。
是很珍贵的东西。
陈燕家生活条件并不算差,只是好吃的从不会到他碗里。他吃的永远都是上一顿表弟路欢剩下的、没吃的、不喜欢的汇合在一起的剩菜。
有时候哪怕新做的菜吃不完,陈燕也会剩到下一顿再给他吃。
他们用渗入衣食住行的排挤、用一餐一餐的饭,强调着他们的厌恶,强调着他只是家里的外人,从未真正进入过那个家。
他见过邻居奶奶喂狗,一个大盆里米饭拌着各种剩菜。
跟他吃得一样。
路饶吃完后默默收拾好餐盘,想去跟余茵道谢,再说句晚安。
他想告诉她,今天是他记忆里母亲去世之后过得最好的一天,他很久违的感觉到了幸福。蟹黄面和水饺都很好吃,他也会做饭,不嫌弃的话,他希望做给她尝尝。
余茵的房门虚掩着,门缝泄露出里头温暖又柔和的暖光,跟他向往了许久的一样。
他抬起手——
“这个弟弟给你,你要不要?”余茵对着电话那头的好友说,“我爸遗嘱的生效条件是我要把他接回家养到18岁,我能怎么办?”
“就当养了只小猫小狗呗。”
路饶凝神看着墙纸上精致繁杂的花纹,默默收回手,向后一步退开。
是他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