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市天气多变,四点左右天空骤然阴了下来,大风摇拽树枝,闷闷的。
路饶从试卷里抬头,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才发现不知何时余茵已经睡着了,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缩成一团挤在沙发上,睡得不算安慰。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叫醒她,起身关了窗户,拿来毯子给她盖上,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平常盛气凌人的人,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也很脆弱。
闪电撕破长空,惊雷乍响,余茵从迷蒙之中惊醒。她睡得并不算深,睁眼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屋外暴雨倾盆,雨水滚落中甚至无法看清外头的景象。
“几点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混沌。
“不到七点。”
路饶已经完成了作业,在茶几的另一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认真地看余茵没看完的电视。屋里只开了入户处的壁灯,半明半昧的雨夜,像是世界仅剩下他们两人。
余茵有些不自在,掀开身上的毯子:“饿了吗?这天气不知道外卖还送不送。”
“不用。”路饶制止了她,站起来,“张妈买了很多菜放在冰箱里,你想吃什么?”
余茵摸摸鼻尖儿:“我不会做。”
“我会。”
路饶对上她复杂的眼神,轻描淡写地回忆不算愉快的从前:“路欢每年都会去他姥姥家过暑假,家里没人,饿得多了,慢慢就学会做饭了。”
这样的故事很多,如果是从报纸上、新闻上看到的,余茵会觉得怜惜和酸楚,但对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反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余茵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几岁的孩子寄人篱下,为了果腹够上比自己还高的灶台,这是路饶实在经历过的。
她说什么都是徒劳。
那家人甚至因为他的离开还得到了一笔钱。
路饶却像是已经完全不在意,含笑问她:“你想吃什么?我做饭味道还不错。”
余茵回神:“我不怎么挑,都可以,简单点吧。”
她虽如此说了,路饶依然做出四菜一汤来,口味都照顾了她,偏清淡。
饭后余茵想帮忙洗碗,也被他拦下来。
“姐姐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余茵喉咙哽住,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对别人时只觉得坦然自若,但对上路饶却会觉得不自在。
她猜测或许是因为他小,又或许是因为他可能是她的弟弟。
想到这一层,余茵拿出手机。
亲缘报告的结果要两周才能出,还远没到时间。公众号里依旧显示检验中,请耐心等待。
余茵决定坦白。
“路饶。”她说出口又觉得这个时间点不太好,和上次如出一辙,又是路饶洗碗,她看着,“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路饶擦净最后一个碗碟,脱下塑胶手套,修长白皙的手指浸在水下反复揉搓,指尖红通通的,闻言笑着回过头,无辜、干净。
“什么?”他依旧懵懂。
余茵呼出一口气:“我收集了你的头发,做亲缘关系检测,因为我怀疑你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路饶关上水龙头,眼神平静:“我知道了。”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他说我知道了。
“抱歉,我未经你的同意——”
“姐姐。”路饶打断她,安抚道,“不用道歉的,我理解。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您是不是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