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成年人,在向一个孩童展示自己丑恶的虚伪。
余母那时站在余茵的身后,柔软细腻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母亲的体温让余茵觉得安心,她终于大声反抗:“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教我的时候总说你的其他学生多好,说我不如他们,说我怎么练都学不会!”
那件事的后续如何是如何处理的,余茵并不知情,但她记得吼出那句话时,那位男老师骤然僵白的脸。
哪怕他再三辩解,父母依旧相信余茵的话。过后余茵还收到了一份礼物,母亲称赞她的勇敢。
“我的女儿,不必忍气吞声。”
梦境尤为杂乱,前半段是老师的恐吓、威胁、语言暴力,后半段却是父母柔软的关怀。
可惜余茵在梦里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梦,父母不在了,她不顾形容地在梦里痛哭出声,终于哼哼唧唧的,把自己从梦中哭醒。
时间已经转向凌晨三点,这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年,除夕。
余茵呆坐了一会儿,披上了外套下楼,她想小酌一杯。
刚到一楼,她借着院子里路饶新装的太阳能地灯微弱的光,隐约中看到琴房的门大开着,似乎有人在里头。
余茵试探性地喊了声:“路饶?”
那人影顿了顿,才缓慢地起身,声音暗哑:“是我。”
余茵松了口气,这才敢继续往厨房走,她给自己拿了罐啤酒,屋子里很安静,能气泡跳跃、破裂的声音。
太安静了。
她故意拖沓着脚步走到琴房前,行走间发出声响,她不意外路饶深夜不睡在这儿呆坐,白天便有端倪。
琴房里没有其他的位置,她自然地凑过去,背对着路饶和他一起挤在窄小的钢琴凳上,兀自喝了几口啤酒。
她想起从余耀贤书房里翻出的那堆东西,肩膀轻轻撞了撞路饶:“有一些关于你父母和我父亲的事,你要听吗?”
路饶抬起头,那神情余茵看不懂,她等了片刻,失了耐心,自顾自说起:“他们三人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参加同一个诗社,因此认识。你母亲品性、文采、外表都很出众,追求者众多,你父亲和我父亲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两个。”
“因为几首情诗,你母亲最终同意了我父亲的追求。那时候年轻人流行到舞厅跳舞,我父亲邀请你母亲约会。你母亲赴约路上,途经附近钢厂有贼盗窃,她一时慌乱惊扰了人,被人抓住,是你父亲经过救了她。”
“那年代对扫/黑/除/恶的力度很大,无论是什么原因,动手都要被抓。你父亲被判了三年,也被学校开除了学籍。你母亲等了三年,等你父亲出狱后,就结婚了,后来有了你。”
余茵省去了许多内容,例如路饶的奶奶如何以死威胁路饶母亲嫁给他父亲。许多事都是阴差阳错的,都是一笔烂账。
余茵也从未想过,那些往来的信件并不是余耀贤和路饶母亲的,而是和路饶父亲的。
余耀贤发迹后赚的前几笔钱都寄给了路饶父母,路饶父亲接受过几笔,算是让老友宽慰,他在信中说对于往事早已原谅,让余耀贤好好生活。
后来各自搬家,地址丢失,后续一些信都寄到了余耀贤读书时留的老家地址。在他弥留之际,怀念过往,才被人找出来放在了他面前。
余茵拍了拍路饶的肩膀:“第一次见面,你说你的饶是饶恕的饶,我当时还很奇怪。后来,我拼凑出这个故事时,觉得我似乎懂了你的名字,他们都觉得亏欠了对方,想要求得宽恕。但不是——”
路饶猛地抬起头。
“你父亲在信里说,芸儿给孩子取名叫饶,并不是想求得饶恕,而是取自丰饶。她希望这孩子将来衣食无忧、平安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