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茵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外翻着。
邵旸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你扮演青年时刚受伤的黄鲜老师。”
大师没有姓名,直到七岁还是被死丫头死丫头的叫,名字是她后取的,她没什么文化,只知道当地人觉得“鲜”是好字,就取了这个名。她最初在馄饨店里做小工,被来的食客收为徒弟,开始学做纸伞。随着工业发展,这一行越来越难以盈利,为了生计,她只得白天学技艺,夜里去屠宰场帮忙。
手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残疾,原本只是普通的脱臼,长久没有治疗,骨头长歪了,硬生生落下的残疾。
余茵坐到化妆间,化妆师给她改妆,她在看剧本。
据黄老师本人说,那是她人生中最想放弃纸伞的时刻。师傅为人严苛,见她手不稳,只当她不认真,责罚打骂一样不少,她只能咬牙强撑,忍着手疼,不敢停下手上的动作。
这场戏是年轻受伤的黄老师,同年老后茕茕孑立病体缠身的黄老师对话的一场戏。余茵能看出这部分内容应该是为了她新加的,刊印在剧本的最后面。
化好妆后,她拿着剧本找到了邵旸。
“黄老师不善言辞,很少跟人倾诉自己真实的想法,这出戏虽然是为了你写的,但我们一致认可这种表现方式。”邵旸看着她卸下夹板和吊带的手,“怎么都拆了?”
化妆师没有拆余茵的夹板和绷带,是她要求的。
“更真实,当时黄老师就没有处理。”余茵不甚在意,反正这是虚拟世界,就算无法恢复对现实世界也并无影响,“我会小心的。”
邵旸目光沉沉,还想说点什么,导演喊人:“准备。”
拍摄地选的是养老院后院的荷花池,这个季节荷花还未盛开,有几朵阳处的早早结了骨朵,其他都还未抽枝。杂草丛生,水池两边的石砖也满是淤泥,一片颓唐。
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想来清理,导演拒绝了,说是要这样才有意境。
赵秀琳老师坐在阴处的石凳上,余茵坐在阳处那几朵骨朵的旁边。
赵秀琳老师温和地笑笑,安抚略紧张的余茵:“不要紧张,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努力去感受人物的心情。”
余茵深呼吸几口:“好。”
导演见她们准备好:“action!”
赵秀琳是老戏骨,导演一声令下,她身上那股生气便褪去,瞬间就像老了二十岁,如同一个真正处于耄耋之年的老人。她浑浊的眼球看着余茵,就像是透着她在看着年轻的自己,眼神复杂。
余茵很快地就被带进了戏里,声音不由地颤抖,带着一丝迟疑,“你过得好吗?”
破旧的衣服,佝偻的身体,独自一人,身侧无人陪伴,怎么看也是过得不好的模样。老人却微微一笑,脸上的沟壑生动起来:“我过得很好。”
余茵的心脏骤然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这是种全然陌生的感觉,眼眶发酸。她还没来得及接下一句词,就听到导演喊了一声“卡”。
“余茵的情绪不太对,”导演皱眉,“你面对的是老年的自己,不是你的母亲或者长辈。”
余茵深呼吸几下,首次感觉到棘手。
原主关于演艺的理论知识几乎为零,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凭感觉入戏。
一连几次不过关,导演的表情越来越黑。大家都默认余茵演技不好,预料到今天的录制不会太顺利,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难免抱怨。
“休息一会儿,”眼见组里氛围越来越差,赵秀琳老师主动解围,“让小余调整一下,她已经很有进步了。”
确实是有进步的,这点毋庸置疑,比起之前荧幕上麻木的冰块脸,至少这次拍摄中,能看到余茵饱满的情绪。
导演摆摆手,无奈:“休息一会儿。”
余茵到休息室补妆,脑子里在疯狂敲系统:“没有金手指什么的吗?我氪金。”
系统:“这东西没有。”
“……”
她正发懵呢,外头响起两声敲门声。
“进。”
来人是邵旸,他反手关上门。
这是邵旸第二次进她的屋里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