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华强心中暗暗地骂道,但没有将那个词说出来。他观察着这座报废的悬浮车堆砌的高山。高速路入口处遍地堆满了燃烧不止的悬浮车,入口处的“湖城山景区欢迎你”,欢迎二字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撞在抬升路径值班室上的货车越多,这座新的铁山也就越来越高。废铁、火焰、惨叫,这远比自驾游更为刺激——华强希望找到一个缺口,找到一个出口。他希望手里捏着一只兔子,两个胖子还在记录他的违章事项,湖城山索道上还在荡着无忧无虑的缆车,敌人的炮火从未落下……他的希望是如此的明显,如此不加掩饰,他穿过废铁山,那座山悲鸣着,吐着鲜血。
“我们怎么会出生在这里?我希望住在一个没有国家的国土之上。”华强叹息着,目前没有一辆悬浮车能好好地开在轨道或是高速路上。“我相信自由、和平、希望,这些可怕的人相信什么?我不可能相信他们所相信的事情。”
他掏出两块曼巴司薄荷块,一块放到小孩手里,一块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那些辛辣而冰凉的液体流经咽喉的时候,他感到自己有多么无助,又该如何给这个孩子应有的保护?随时都会有什么从天空落下,黑鸟还在向主城区飞去,地平线上不时传来爆炸。小男孩眼中饱含了惊慌和迷茫,是一个孩子的迷茫,黑鸟的利爪让他不寒而栗。下一秒恶鬼就会出现在一辆悬浮车的拐弯处,这些利爪折磨着他,折磨着路上的每一个人,而且利爪从未感受到被折磨的人的痛苦。
刚才还能听到一点爆炸声,现在又趋于平静了。在下山的路上鬼鬼祟祟的走着的人,除了华强和小男孩,还有一帮野狼。而一阵尖利而难受的吼叫,像是防空警报,鸣响在湖城山镇那边的空中,向着浓烟弥漫的远方飘荡。增压激光炮的声音,压抑而又如同儿戏。早晨下了些雨,不同于主城区里,不过熄灭不了湖城山上的大火。露水还挂在山道边的野草上,晶莹剔透,像是泪珠,流淌在鲜血浇灌的排水渠里。可能今天很多家庭消失在黑鸟的暴风中,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在梦中游览湖城山的自然风光和美好的丰收时节,而不是满面恶鬼头盔的野狼、狂徒,站在下山的出口那边,荷枪实弹。就算是梦到卡布尼的灯火斑斓,直入云天的大厦,也要比这好,那起码……是和平时期的美梦啊。
“就快到了,走过盘山路,就到了大路上,那时就有计程车。”华强知道,挨过这一段景区出口的火焰之径,找到出租车等候区,就没事了。用地下网络隧道可以回去,只要在北卡布尼区随便找一站出来,一切就结束了。
山路上的全息广告牌正在插播大卡司集团的新闻,卡布尼市全都被阴影笼罩着。新闻很不清晰,嘶嘶啦啦的。
“那么说,即使回去也是白搭?”华强还试着从新闻里抠出几个字来,放进口袋里也好。“我不能在北卡布尼下车了,我要坐城际高速舱去阿尔巴德区。”眼看着便逐渐接近计程车站和城际列车站了,不过那里已经站满了豺狼,像人一样,面目狰狞。
“别出声,我们要轻轻的。跟在我身后,别乱跑了。”华强一边看着小孩,一边往前摸索,沿着车站的一侧围墙偷偷溜过去,小孩也学着他的样子,蹲踞着,一步一步挨着过去。从车站拿手环打个卡就能上车,只不过那里站着一排野兽、一排恶魔,还有叽里呱啦的怪叫声,悬浮车门挂在灯杆上,尸骸、广告牌,都在熊熊烈火中燃烧,野兽在游荡,远没有兔子那样温顺、可爱。
“你那时可真勇敢,现在你只能谨慎地捡破烂。”艾尔尼亚看着华强眼睛里的泪水。“从那里穿过去要很大的勇气。”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可惜。”
“有无数人死于这场灾难,你不必太过自责。”
火焰、眼泪、子弹、死亡,华强趁着那几只野狼还没注意这边,背上小男孩,越过低矮的围墙,把他放下来,没命地往车站入口跑去。祈求着,祷告着,不要追上来,千万不要发现,千万不要追上来。
“自责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我还能记得……”
他跑得太入神了,忘了自己还背负着什么,狼群齐刷刷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从它们的口里吐出恶毒的唾液,像是箭头一样飞来。“跑啊!别停下!跟紧我!”华强拧着身子往入口跑,看着小孩的位置,他不可能有一位猎人这样跑得那么快。狼的唾液在墙壁上烧蚀出圆洞,滋滋地响着。华强看到停泊处里面有一只高速舱,马上把手环在扫描器上砸下去,在他回头想找男孩的手的时候,那孩子明显停下来,在地上弹过去,剧烈地抽搐,又恢复原状,他的胸口多了一个被死神的口水烫穿的洞。
就在这时,南边港口方向突然爆炸了。虽然很远,但仿佛就在身边:冲击波卷携着碎片和灰尘冲击过来,豺狼们慌乱,四处寻找藏身之所,高速舱的门在电控下关闭,飞来的碎屑在观景窗上打出一道裂纹。华强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高速舱沿着轨道向南边奔驰。华强的脑中还混沌着,嗡嗡作响,他死死捏着武器,虎口快要出血,他就这样在地下运动着,躲开炮火。
车子卡在车站,没电了,华强像个木偶一样走出地面,一句话不说,盯着公园管理处的牌子。痛苦地翻腾。死神刚才带着小男孩来了城里,站在他的背后,轻声低语:“就送你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