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崔宗之听来,不知是佩服还是嘲讽,只默默不语又干了一杯。
裴旻拍了拍他肩膀:“你收养了两位遗孤,也算功德一件,此事不必再挂怀。如今虽说宋王三辞太子之位,相王入主东宫,但毕竟仍未成定数,令尊崔大人为表忠心将京城南边的韦氏家族屠戮殆尽,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甚至冤杀了不少隔壁杜府之人,朝中非议之声四起……”
崔宗之脸上不忍之色更浓,低声道:“裴兄!我在安西都护府听闻曹大人说起此事,也觉得杀戮太重!只是家父所为实在不好在外人面前臧否,但心中……实不赞同!”
裴旻正色道:“自武后乱权后,大内储位之争风云变幻,莫不能料,事到如今,我倒是劝你,若真如你所说,其中一女的身世与宋王府素有瓜葛,不如等东宫之位尘埃落定后再行事……万一时局变动,对此女,对你们也是更为妥帖。”
崔宗之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连着下了三四日,沙州变做了孤城。这漫天黄沙的千里戈壁一时间变成了茫茫雪原,唯留驿道一痕,玉门关一方而已。
小小的院落中却是生机融融,不时传来阿宛和苏克莎的嘻闹声和琴弦声,只王维一人在房里,誊写着《千字文》《诗经》《论语》《珠玉抄》和《籝金》等开蒙教材,不时地在晦涩的字句旁边加一些浅显好懂的标注。崔宗之翻看良久,说:“十三郎,再过两年你年十五了,便要上长安参加春帏。阿宛她们学得认几个字便罢,倒是你自己,大中小经也得继续温习着,不可荒废!”
王维只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崔宗之不悦道:“还有,她们既是女儿家,那《女则》《孝经》之类的才是正经……博陵崔氏的义女,有多少又眼睛盯着……”
王维猛地抬头,脱口而出:“她不需要!”他一改往日的温和与不争,正色道:“孔子说,因材施教,舅舅即让我来开蒙,我自有章法 。“说着,便低下头继续誊写。
崔宗之气结,却看王维那酷似妹妹的清秀却坚毅的眉眼,只得叹了口气走开了。
住在将军府里的时日,王维一改温和的形象,转身变成一个严厉的开蒙老师。
他知道阿宛这人性格散漫,可是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贪吃。人有软肋就可管教,王维的法子就是:每背完一篇或写完一篇端正的字,就让厨房新做一样中原的小吃给她;背得快或者意思解释全对的,就奖励她任点一样;如果哪天偷懒没有完成功课,或释义时东拉西扯完全文不对题的,那这顿就只有一碗小米粥,全无荤腥。
这些招数恩威并施,把阿宛管得服服帖帖。左右大雪封城无处可玩,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想着如何从王维那里多占一些好吃的,不管写字还是诵读,都认认真真毫不敷衍。
但阿宛的聪慧让王维有点始料不及,但凡是她想用心学,没有她做不到的。这不,只不过半个月光景,什么花折鹅糕、糯米糕、奶酪樱桃,天喜饼、密云饼、铛糟炙,但凡将军府里能折腾出的小吃她都吃了个遍,整个人便胖了一圈,原因为风吹日晒带点小麦色的脸也白了好多,再加上现在她已经换成了汉人的双髻装束,整个人更是白胖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在她脸上掐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