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行者引路而去,冬去春来,万物再复苏。
桃杏满林,山涧花香,凤蝶争艳。
柳摇金线,浅草堪堪没,马蹄踏踏,新华过。
唐僧师徒们行了五七百里荒路,忽一日天色将晚,远远的望见一村人家。
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此时那夕照沉西,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爨,条条道径转牛羊。又见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
果一村好人家,正可借宿!唐长老催动白龙马,方到街衢之口。
恰有一个少年,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脚踏着一双三耳草鞋,雄纠纠的出街忙走。
行者顺手一把扯住道:“那里去?我问你一个信儿,此间是什么地方?”
那人被行者扯住不过,只得一一到来。
此处乃是乌斯藏国界之地,唤做高老庄。一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唤做高老庄。
我是高太公的家人,名叫高才。那高太公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十岁,更不曾配人,三年前被一个妖精占了。那妖整做了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悦,说道女儿招了妖精,不是长法,一则败坏家门,二则没个亲家来往,一向要退这妖精。
谁知那妖怪翻脸,转把女儿关在他后宅,将有半年,再不放出与家内人相见。
太公与了我几两银子,教我寻访法师,拿那妖怪。
只是前前后后,请了有三四个人,都是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
孙行者道:“你也不须远行,我倒是有些手段,惯会拿妖。烦你回去上复你那家主,说我们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者,善能降妖缚怪。”
唐僧师徒入了高家庄,坐定。
行者道:“你把那妖怪的始末,有多大手段,从头儿说说我听,我好替你拿他。”
高老叹气诉说原由。
高老生有三个女儿:大的唤名香兰,第二的名玉兰,第三的名翠兰。前两个从小儿配与本庄人家,止有小的个,要招个女婿,指望他与我同家过活,做个养老女婿,撑门抵户,做活当差。
三年前,有一个汉子,模样儿倒也精致,他说是福陵山上人家,姓朱,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愿与人家做个女婿。
一进门时,倒也勤谨,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去明来,其实也好。
只是后来就变做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就象个猪的模样。食肠却又甚大,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彀。
更可怕的是他会弄风,云来雾去,走石飞砂,唬得我一家并左邻右舍,俱不得安生。又把那翠兰小女关在后宅子里,一发半年也不曾见面,更不知死活如何。因此知他是个妖怪,要请个法师与他去退,去退。
孙行者大包大榄,道:放心,看我的!
弄却神通,摇身一变,变得就如那女子一般,独自个坐在房里等那妖精。
月上中天时,一阵风来,真个是走石飞砂。
那妖风——
起初时微微荡荡,向后来渺渺茫茫。微微荡荡乾坤大,渺渺茫茫无阻碍。
凋花折柳胜缮麻,倒树摧林如拔菜。翻江搅海鬼神愁,裂石崩山天地怪。
衔花糜鹿失来踪,摘果猿猴迷在外。七层铁塔侵佛头,八面幢幡伤宝盖。
金梁玉柱起根摇,房上瓦飞如燕块。举棹梢公许愿心,开船忙把猪羊赛。
当坊土地弃祠堂,四海龙王朝上拜。海边撞损夜叉船,长城刮倒半边塞。
狂风过处,半空里来了一个妖精,果然生得丑陋。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穿一领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
孙悟空一把扯住那妖怪,将自己脸上抹了一抹,现出原身,喝道:“妖怪,来得好!识得你孙爷爷否?”
那怪见行者咨牙璟嘴,火眼金睛,磕头毛脸,就是个活雷公相似,认出了悟空来历,大叫生“该死的弼马温,坏我好事!”
再不停留,划剌的一声,挣破了衣服,化狂风脱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