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慕缓慢的眨了眨眼,努力回想着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青棠一样清清楚楚的记住小时候的事情,他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大约那时是真的难过的不行,光顾着哽咽着尝到饼干的甜腻却下意识的忽略了来源,只记得午后绚丽的夕阳和背着夕阳冲他做鬼脸的小女孩。
而那个孩童间模糊的亲吻终于在多年以后,跨过岁月湍急的长河,带着旖旎梦幻的火花射进长大后少年的心口,让他再次品尝到饼干的甜腻。
段慕掩盖在口罩下面的唇角高高扬起,眼睛亮闪闪。
病床上池远换了一瓶新的药水,水滴缓慢的落下通过透明的细管流向他的手背上。
他闭着双眸,黑色发丝乖巧的垂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清俊的脸上安静苍白。
青棠走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还好,不烫了。
池远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刚好对上少女清澈的眼,黑白分明,透着股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薄凉。
手无意识的揪紧盖在身上的被子,他倏地收回眼,却还是看见一片晕染着暖意的黄色,是冰冷纯白的病房里唯一的暖色。
“大小姐,你没有告诉过我,你所说的同学,是一个男人。”凉凉的声音响起。
池远向着发声处望去,眼眸微沉。
段慕曲着腿懒散的靠在门框上,侧着头,不知何时摘掉了口罩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容貌,加上那一头耀眼至极的粉色头发,像撕开漫画走出来的美少年,他容貌漂亮却不女气,眉眼间天生的高傲矜贵,比起站在这狭小昏暗的病房里,对方的姿态倒更像是站在金碧辉煌的晚宴上拿着酒杯漫不经心的听着别人吹捧的小少爷。
他和青棠是一类人。无论怎样隐藏,从眉眼间还是会露出几丝贵气和高傲,这种高傲并不是目空一切,而更像是从小被放在金窝里娇生惯养,拿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细细养育而来,从而对这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带着天生的不在意。
人与人的距离在这一刻如此鲜明醒目,同样的年纪,他始终在破旧混乱的居民楼里苦苦挣扎,奢求着一个逃离那个让人恶心的家往上爬的机会,而有人生来就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可以肆意的生活。
可是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被死死的压在淤泥之中翻不了身,他有个很喜欢但还触碰不到的人,对方的世界是如今的他想象不到的,在此刻他无比迫切的想要快点长大,直到能够闯入她的世界,然后告诉她,他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她。
而如今他连让她等待的资格都没有。
青棠这边听完段慕的话,皱眉道:“你也没问啊。”
段慕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棠感觉到了空气中奇怪的氛围,她看了一眼垂着眸的池远,又看了眼瞪着眼表情不好的段慕,默了一秒,走过去扯住他的耳朵,无视他嗷嗷叫的狰狞面容,直直把人扯进房里。
不满道:“你刚才那什么表情,是不是偷偷瞪班长了。”
段慕捂着耳朵,叫着冤枉:“我哪里偷偷的,我明明就是明目张胆的瞪。”
“哈!”青棠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承认,一来就给人家甩脸色,当我没看见啊。”
说完青棠目光移向低着头,看着有点可怜的池远道:“抱歉啊,班长,他就是被惯坏了,没什么坏心思。”
她自然而然的帮段慕道歉,明显的熟稔和偏袒。
池远抬起头,眸光晦涩不明,喉咙微涩,“没关系。”
闻言,青棠点了点头。
段慕不满的沉着脸,但也没有说什么。
天色渐黑,不知不觉一天居然快要过去了。
青棠帮人买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自己和段慕也吃了个晚饭。
看着他把粥吃完,胃口明显变好。
青棠迟疑的看了一眼池远道:“班长,要不要联系一下你的家长,天快黑了,我要走了。”
池远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走吧。”
他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她道:“今天,谢谢你。”
青棠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小事一桩,但还是担忧道:“不告诉你爸爸妈妈,让他们来陪你,你一个人行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池远在听见父母时,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不过转瞬即逝,抬起头又是平常那副平淡的模样。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了。”
青棠还来不及多想,段慕就急切的推着她出了门,边推边道:“人家都说没关系了,你管这么多干嘛,一个大男人还照顾不了自己。”
段慕关掉门时,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中带着警告。
两人的声音消失在门口,池远维持着看向门口的动作许久,过了半晌,才沉默的有了动作,窗外在微亮的天光下,下了今年第一场初雪,清白的雪在空中轻飘飘的飞舞。
可惜,还是只有一个人看,有点冷,池远想,他默默的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努力的汲取最后这点微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