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人还没走近,沈明酥赶紧提起地上的药箱,正准备出去,前面那条路也传来了说话声,“皇祖母怎么想起来这儿?”
沈明酥面色一僵。
赵佐凌。
身后姚永回答道:“荣绣郡主说,今年宫里就数这一处荷花开得最好。”
“荒谬,荷花哪里看不一样?我看她就是想折腾,这大热天,皇祖母身子要热出好歹来,便不是上回禁足那般简单......”
路头路尾这回都被堵上了,沈明酥只能退到一边,立在那不动。
荣绣和皇后先到。
此处并非御花园,也没特意清场,遇到宫人很正常,见有人在,两人止住了话,没再继续说。
脚步经过跟前时,沈明酥垂目,腰弯得更低,片刻后,余光只见一团绣着金丝线的锦绣从光线里晃过,炫丽的光芒耀人眼。
头垂太久,脖子渐渐酸麻。
脚步终于从她身前走过,沈明酥后退两步刚转过身,前面的荣绣却突然驻步,回头唤住了她,“你是仙丹阁的?”
她身上穿的是仙丹阁仙童专属的衣衫,衣袖上纹有仙鹤,即便是不抬头,路人见了也能认出她身份。
沈明酥不得不回头,垂目答:“奴才是。”
荣绣又问:“听说你们仙丹阁出了一个人才,叫丹十,你可认识?”
“郡主殿下谬赞,奴才不敢当,不过是平常的医术,被传言美化罢了。”
“你就是他啊。”荣绣似乎来了兴趣。
身旁皇后也有些诧异,昨儿倒是听说了传闻,不成想今日竟无意遇上了正主,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荣绣瞧不见她的脸,道:“你抬起头来。”
沈明酥没动。
荣绣眉头一皱,“你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让你抬起头来。”
沈明酥这才缓缓地抬了头。
进宫后,她脸上的妆容与以往在柳巷时全然不同。
荣绣自然没见过,却莫名觉得她那双眼睛有些熟悉,格外让人讨厌,“你们仙丹阁的奴才这是这般没规矩的?见了皇后也不跪?”
倒也没什么不能跪,沈明酥轻轻地放下药箱,掀袍跪下,朝着皇后行了一个大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天气热,皇后没想过要她行大礼,“免礼。”
荣绣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那不知道本郡主当不当得起你再磕一个头。”
地上的金砖被太阳烤久了,有些烫,炫目的太阳直晒在沈明酥脸上,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看了看投在地上的两道阴影,心底竟有了些许羡慕。
荣绣大抵就是那日她所说的前者,会投胎,有家人疼爱,有人替她撑腰。
她认命。
沈明酥淡然一笑,正要对着她磕头,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呵斥声,“荣绣!”
沈明酥动作一顿。
荣绣愣了愣,回头见是赵佐凌,笑着唤他:“十全哥哥,你怎么来了?”
十全是他的乳名,除了赵家人,鲜少有人知道。
赵佐凌没理会她,对皇后行了一礼后,径直上前,走到沈明酥旁边,蹲下身,双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胳膊,“起来。”
地上确实太烫,沈明酥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垂目道,“多谢。”
赵佐凌没应,看了一眼地上的药箱,又替他拿起来,递到她手上,落在她手上的眸色颤了颤,到底没抬头去看她的脸,只轻声道:“走吧。”
沈明酥感激地对他行了一礼,挎上药箱,转身出了荷花池。
荣绣见他竟然把人放走了,回头同身边皇后嘀咕道:“十全哥哥果真心软,不过是个奴才,跪主子是应当,哪里担得起十全哥哥如此厚礼。”
皇后虽也觉得荣绣刁蛮,但十全的反应似乎是有些反常。
赵佐凌扭头看向荣绣,平日里青涩的面容一冷起来,竟也有了几分威严,眼里带了一层隐隐的厌恶,“仙丹阁乃皇祖父亲自督查所建,炼丹之人个个皆是仙童,为求神灵赐于皇祖父灵药,仙童每日跪的是天,是神灵,如今你让他来为你磕头,你也承受得起?”
荣绣说过不他,瞥开目光,同皇后撒娇,“皇祖母您看看,十全哥哥也欺负我。”
太子和康王皆为皇后所出,手心手背皆是肉,认理不认人,知道荣绣是什么性子,斥责道:“行了,你这一个月的紧闭,是没半点长进,你哥哥说得对,那仙童乃仙丹阁的人,本就不同于一般奴才,且这大太阳,地上多烫,好端端的你让他磕什么头......”
荣绣噘嘴不说话。
皇后继续道:“之前我尚在病中,容你胡闹,你父王母妃合着是管不住你了,堂堂郡主,你竟要给人做妾?封重彦就有那么好?为图他一张脸,你连尊严都不要了。沈娘子怎么着你了?人家有婚约在先,有本事你让封重彦退婚,重新求娶于你,做不到这点,你何必去为难她,为难她可有用?”
“他们是真的退婚了,封夫人亲口所说......”
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母妃红肿着眼睛交代她的那句话,“就当是母妃求你了,往后别再去惹那位沈娘子,也别再去招惹封家。”
她就算再蠢,最近梁家出了几件事后,也隐约知道梁家和封家结下了仇恨。
两位表哥,还有舅舅的死,都和封重彦有关,如今母妃和封夫人的关系,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亲密,两家完全断了来往。
她和封重彦已经再无可能。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便是沈明酥。
皇后摇了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奈何自己没能生出个女儿,两人儿子跟前也就这么一个女儿。
是骄纵坏了。
皇后没再搭理她,回头见赵佐凌还立在那,扭头看着身后那条路,疑惑地唤了一声,“十全?”
赵佐凌这才回过神,忙跟上来,亲热地道:“天气热,皇祖母还是早些回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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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酥从荷花池出来不敢再耽搁,脚步走得格外快,险些没看到靠在墙边的凌墨尘。
凌墨尘撑着伞,目光扫了她一圈后,停留在她膝盖处的一片灰迹上,皱眉道:“又被欺负了?”
沈明酥顺着他的视线垂目,这才发现,淡然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一笑而过,“不小心,摔了一跤,国师怎么在这儿?”
凌墨尘没答,起身走过去,手里的伞替她挡住了头上的灼灼烈日,问她道:“明日要去哪儿?我来接你。”
沈明酥道:“估计要出宫一趟。”
“去哪儿。”
“找一个叫阮云漫的稳婆。”
凌墨尘脚步一顿,强烈的光线穿过伞纸,伞下一股闷热,胸口突然生出一股烦躁,脱口道:“过几日吧,最近宫门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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