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的时候,龙虾饭恰好送过来,杨臻把包装打开,分装的小龙虾散发着花椒和辣椒的香气,他把小龙虾扣在米饭上后,端给了于铭远。
于铭远接过,狼吞虎咽,几分钟就把一盒饭给解决了。
吃完饭,于铭远好像才从某种情绪中抽离出来,他静坐了一会儿,起来把垃圾收拾好,又走回了餐桌边。杨臻还坐在椅子上保持着沉默,于铭远笑着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了。”
杨臻抬起头看他,眼睛里是一些很复杂的情绪:“恨他们是应该的,就算你不去做配型,也没人能说你什么。”
“可是你会觉得这块儿过不去。”杨臻指了指于铭远的心口,“你的心太软了,远儿。知道了这个事儿都没犹豫两天就跑回浦川去做配型,还假装自己是个狠心人希望配型别成功。”
于铭远愣了一下没说话,杨臻又接着说:“如果配型成功,以你的性格一定会去捐骨髓的。或许你会表现出一副冷冰冰,对他们一家人厌恶至极的样子,但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于铭鑫死。”
“你觉得去给于铭鑫做配型就是对不起自己和雅琪,在想到过去这些年发生的这些事的时候,就更加地痛恨心软的自己,是不是?或许你想象过这样一个画面,于铭鑫没了,你二叔二婶两个人坏事做尽受到这种惩罚,余生都将在痛苦中度过,可这种画面真的能让你感觉痛快吗?他们是该死,但是你不能一直活在他们的阴影下。恨不是什么好东西,得和自己和解啊远儿,别钻牛角尖。”
于铭远这些天内心所有最真实的想法都被杨臻通通坦荡地说了出来。
“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也好,雅琪也好,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从挂断于志成电话的那天起,于铭远就开始感到煎熬,他觉得自己在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反复拉扯着。
天平的两端分别是“他们害你和雅琪这些年过的这么辛苦,这种痛苦不就是他们应得的吗?”和“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可杨臻说的对,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人生很长,后头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于铭远点点头,情绪在那一瞬间有点绷不住,他垂下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眼泪憋了回去。杨臻拍了拍他的肩膀:“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吧。”
于铭远按了下有些湿润的眼角,抬起头,问:“能抱一下吗?”
属于杨臻的气息突然扑面而来,他把于铭远揽进了怀里。
于铭远坐在餐椅上,杨臻站在他跟前,这个姿势,于铭远的脑袋堪堪到杨臻心口的位置,胸腔内心脏在平缓规律地跳动,与之相比,于铭远的心跳频率几乎要赶上心律失常了。房子里常年恒温恒湿,杨臻只穿着件薄薄的t恤,热量源源不断的从杨臻的皮肤上传来,于铭远十分贪恋这一刻的温暖,但这个拥抱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就被于铭远单方面的结束了。
克制对杨臻一切感情的表达,是这几年来他做惯了的事情。
于铭远难得脆弱,人在脆弱时会下意识地寻求依靠,于铭远表现出的对杨臻的这种需要让杨臻很受用。他垂下眼睛看于铭远颤动的睫毛,突然觉得心脏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他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于铭远站起来,往楼上走:“我去洗个澡,你早点睡吧。”
一周很快过去了,配型迟迟没出结果,于铭远想了想还是给远在伦敦的于雅琪打了个电话。
“哥!”,于雅琪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怎么啦?我正和alva逛超市呢。”
于铭远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如同蚂蚁大小般匆忙的人们,愣了会儿神,直到于雅琪催促的声音传来,他才开口道:“于铭鑫确诊了恶性淋巴瘤,我上周去做了配型,你...你要回来一趟试试吗?”
电话那头的于雅琪沉默了。
从八年前那件事后,于雅琪虽然嘴上没说,但于铭远知道她心里是很怨恨二叔一家的。小姑娘怕他担心,白天和于铭远说说笑笑,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可到了夜里几乎每晚都会躲在被窝里哭。
于雅琪只和警察说了发生在张小海家的一切,于铭远对那天的发生的所有事的细节并不清楚,但想想也能知道,一个刚十五岁的女孩儿经历了这些,怎么能不害怕。
于雅琪压抑的哭声传来,于铭远就坐在客厅里沉默地抽烟。等于雅琪哭累了睡着了,于铭远才收拾收拾躺下睡觉。
于雅琪不说,于铭远就当做不知道这些事,直到几个月后,于铭远拿到了d大的录取通知书,小姑娘好像才完全从这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
过了很久,或许有好几分钟,于雅琪平静的声音才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哥,我虽然恨他们,但是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