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个贱婢生出来的庶女,竟然也敢肖想太子殿下!”
“她为?了见太子,不惜对着老七那头蠢猪献媚,你是没有看?到她那个样子,贱人!”
谢玉竹的话音还未等落下,就又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因为?谢玉弓在他的脸上又划了一刀,这一次从他的额头越过眼睛一直劈到了下巴。
鲜血彻底灌注了谢玉竹的眼睛,他捂着自己的半张脸在地上滚了好一会。
谢玉弓半跪在那里看?着他,冷冷地说:“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谢玉竹剧烈地颤抖着,他想求一个速死,可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力气,手中也没有能够自伤自毁的武器。
只能任人宰割。
其实他大可以咬舌自尽,或者狠狠地撞在哪里直接磕死。
可是谢玉竹虽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上船,为?了自己的母妃和母族决定牺牲生命。
可他并不想死,谁会想死呢?
蝼蚁尚且偷生。
一个不想死的人又哪来的勇气去自戕自毁?
他这一次不敢再用?言语去激怒谢玉弓,船只快速地朝着岸边行驶,谢玉竹甚至在期盼着这一场酷刑快一些结束。
他从来都?没有争夺皇位的心,他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罢了。
可是在皇宫之中,并不是你想要独善其身就可以的。
所?有的亲人和母族既是你的依靠,也是逼迫着你,抵在你后心之处必须前行的长矛。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谢玉竹说,“你的恭王妃在与你的新婚之夜给?你下的便是毒药。”
“是太子殿下怜你……才会令人换掉了毒药,只是让你毁去了容貌而已?!”
容貌有损的皇子不能够争夺储君之位,太子这一举动便是让谢玉弓彻底失去了争夺大位的根本。
“毁去了容貌而已?吗?”
谢玉弓轻笑了一声,看?着谢玉竹说,“那你刚才叫什?么??只是毁去了容貌而已?啊。”
谢玉竹陡然僵死在那里,仿佛一口气上不来,活活要窒息憋死。
谢玉弓的匕首又朝着他脸上伸过去的时候,谢玉竹总算拔高了声音很尖锐地喊道:“我只是跟她说了当初的真相!她是从老七那里拿的药,连老七都?不知道准备毒死你的毒药为?什?么?只是毁了你的容貌!”
“她后来跟你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假的,她一直在设法投靠太子殿下,她和你之间只是虚与委蛇,为?保自己的性命罢了!”
实际上谢玉竹甚至有一些佩服恭王妃,到底是有怎样的心智和诡辩的能力,才能够将谢玉弓这样的魔鬼欺骗至此?
才能够哄得跟阎罗王一样的男人动了真情,还让太子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昨夜我当着她的面戳穿了真相,她就想用?那簪子杀掉我,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她只是为?了维护她的谎言,免得被你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当然要跑啊……”
后半句谢玉竹没有再说,他不敢再激怒谢玉弓。
可是他的未尽之言不难猜测。
谁会愿意和谢玉弓在一起?谁会愿意伴着一头豺狼生活?
谎言维持不住,那就只有遁逃。
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她从一开始就是想毒死自己,想要用?自己的性命作?为?投名状,投入太子的门下。
谢玉弓虽然早就知道白榆在欺骗他,可是谢玉弓也不知道当时的那一杯合卺酒……竟然是要送他入黄泉。
他有一条腿已?经断了,只做了简单包扎捆了两?条木板,斜斜地放着,另一条腿则是笔直地跪在地上。
听到了谢玉竹说出所?有的真相,谢玉弓跪得笔直的那一条腿微微弯曲,最终直接跪坐在地上。
牵动了他的另一条腿,哐当一声磕在了船上。
应该非常疼,可是谢玉弓好像已?经没有了什?么?知觉一样。
他手中抓着血迹已?经干涸的匕首,微微出神。
他仔细回想着他和白榆之间所?有的一切。
成婚的前三个月,他们之间势同水火你死我活。
那个时候的谢玉弓之所?以没有杀掉白榆,是为?了用?白榆来钓她身后的大鱼。
后来摸到了七皇子那一边,谢玉弓准备杀人的时候,白榆就突然之间转性了一般,口吐莲花巧舌如簧,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话迷惑他……
可是若说那些事情全部都?是为?了保命而已?,又根本就说不通。
到后来谢玉弓对她已?经没有了杀意,甚至因为?动了感情,有了肌肤之亲,决定不再追究从前的一切。
他们之间明明那么?好,那么?默契,还合力把太子险些逼入了绝路。
怎么?可能都?是演戏和保命?
她看?他的眼神,她在他身下沉迷的模样,谢玉弓不相信是假的。
谢玉竹嘴里面再也敲不出其他的东西?来,谢玉弓就让人把他给?拖出去了。
死士们会将他处理成“重伤濒死”的状态,以便让皇帝下令,将谢玉竹和谢玉弓一起召回皇城诊治。
谢玉弓独自坐在船舱当中,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污秽。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玉弓松了手,将匕首扔在地上。
他想不清楚,却?又已?经想清楚了。
想不清楚的部分?他会慢慢查清,其他的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的恭王妃无论是因为?什?么?才和他做了真的夫妻,这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做了他谢玉弓的女人,这一辈子只能是他的女人。
至于她为?什?么?会离开……谢玉弓会亲自问个清楚。
她投入水中后便一直下沉,想来是非常擅长凫水。
可是博运河的水流遇风湍急,谢玉弓非常害怕白榆在水中力竭。
但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玉弓的船一靠岸,他的死士就像是编织蛛丝的蜘蛛一样,迅速按照他的吩咐,将大网覆盖了博运河两?岸。
准备捞“鱼”。
但是已?经晚了。
谢玉弓靠岸的时候正午已?过,日?头开始偏西?,等他布置下天罗地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彼时的白榆,彻底成为?了“漏网之鱼”,她只是和娄娘短暂打了一个照面,并没有带着娄娘一起遁逃。
白榆给?娄娘设定的剧本十分?全面。
就连为?什?么?会出现在博运河上也是顺理成章。
她给?了娄娘养老所?用?的钱财,而娄
娘在皇城当中的侄子手中有一个小买卖,正是包了一小块码头,雇佣工人给?人卸货。
而娄娘拿了白榆的钱财,和家?里人“商量”后,趁着秋汛来临之前,进?入博运河捞鱼。
此时正是“鲈鱼秋自肥”,这个时节无论捞了多少鱼,皇城当中的贵人们全部都?会买账。
深秋立冬之前,贵人们家?中会清空池塘,即便是条件不那么?太好,也都?会弄上口水缸,囤养上一些鲈鱼,以备入秋之后的各种节日?取用?。
因此这是一个正经能够得钱的营生,就算是被谢玉弓找到,也根本挑拣不出任何的“异常”。
娄娘作?为?一个无儿无女的孤老婆子,以后和亲戚家?生活在一起,想要拿着主子给?的一些养老钱,趁着秋汛来临之前捞一笔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而且娄娘人高马大五大三粗,和正常上了年纪只能坐窗根底下晒太阳的老婆子相比完全不同,她上船一个人都?能拉得动大网,体?型比真的渔夫还要壮一圈,跟船走也是自然而然。
因此等到谢玉弓开始收束他的天罗地网,把娄娘给?网在了其中带走审问的时候,当真是一点有用?的信息都?问不出来。
娄娘可不是谢玉竹,不是被谢玉弓划上两?刀恫吓一番,就会什?么?都?说的软骨头。
她长得高高壮壮,是个脊梁骨也从来都?不软的悍妇。
作?为?乳娘,在工部尚书?的府邸里面,当家?主母薛静娴一手遮天,还极其厌弃原身这个庶女的前提之下,都?能把人拉扯得油光水滑,还能兴风作?浪,她虽然没有那种大智慧,却?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物。
而且娄娘是白榆身边亲近的人,谢玉弓不可能对娄娘动刀子。
询问了大半宿得到的都?是一些车轱辘话,严丝合缝没有能撬动的地方。
而且娄娘可能是仆肖其主,跟在白榆的身边也好几个月,还学到了一点白榆演戏的皮毛。
故作?惊慌地看?着谢玉弓说:“可怎么?办呢!王妃能跑到哪里去?”
甚至还明目张胆地埋怨谢玉弓:“王爷怎么?没将王妃看?住!王爷是不是凶斥了王妃,将她吓跑了!”
“王妃自小就心窄又胆小,王妃对王爷情深义重,不惜舍身舍命地为?王爷筹谋,王爷也该收敛收敛酷烈的性子啊!”
娄娘作?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丈母娘”,确实看?她这个“姑爷”不怎么?顺眼。
因此这几句话几乎是借题发挥夹带私货,说得真情实感。
娄娘一边说,一边用?宽大的蒲扇一样的手掌啪啪直拍腿。
谢玉弓有一种被“长辈”指着鼻子斥责的诡异感受。
蹲在房梁上谢玉弓的死士,见到自己的主子被训斥得像一个蔫头王八,几次抬头嘴唇几动也没能回嘴,都?快对着娄娘拔刀了。
谢玉弓气得七窍生烟,到这时候才想明白为?什?么?他们动身去西?岭之前,他的王妃要将自己身边亲近的婢女侍从全部都?遣走。
原来从那个时候……不,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要离开他!
分?明知道娄娘有所?隐瞒,谢玉弓却?又抓不到任何的证据。
他是生平第一次开始怨恨他的恭王妃太过聪明。
竟是一个人来去空空,身边一个人贴心体?己的人都?不带!
但很快谢玉弓的怨恨又变成了担忧。
他的恭王妃可不是什?么?勤快人物,平日?里除了动她那一肚子心眼骗人坑人,瘫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子之外,什?么?都?不做。
床笫之间让她动动都?费了死劲,她一个人出走能做什?么??
她怎么?生活?要是遇到了歹人怎么?办!
而此时“□□碎心”的白榆稍作?乔装,并没有朝着皇城之外的任何地方逃窜,而是重新回到了皇城。
她并不了解这个世界,虽说整个永州国是太平盛世没有战乱,但是有拦路劫道的土匪,还有会把良家?妇女逼为?娼妓的恶贼。
况且就算白榆能够躲得过前两?样,也是一个黑户没有身份。
就算是钱能够使鬼推磨,有钱能走遍大江南北,白榆也没有那么?多钱可以使。
她让娄娘运出来,埋在山中的那些钱可是“养老钱”。
数量不少但是准备花一辈子呢,不出意外的话白榆这辈子啥也不想干了。
只想混吃等死。
因此白榆没有进?入城中,走了山路直接进?了山。
挖出了一点钱财傍身,而后跑到了尼姑庵后山的一间小木屋去了。
这里本来是尼姑庵里一个犯了错的老尼姑的居所?。
老尼姑前几年死了,这里无人居住也就荒废掉了。
前些日?子娄娘早早过来帮白榆修整过,也在这里准备了一些充足的日?常用?品。
甚至还挖了个菜窖储备了很多青菜和米粮,正是白榆还和谢玉弓“如火如荼”在宫中一起对付太子的时候,娄娘自己来挖的。
白榆直接就住下了。
这里人迹罕至偏僻荒凉,因为?靠近皇家?猎场周围连狩猎的猎户都?没有。
白榆来了后,连前面尼姑庵里那几个屈指可数的真尼姑,都?根本不知道后山来了人。
白榆还把自己的头发都?挽起,塞在了帽子里头,换上了一身比对着前院尼姑庵里面做的粗布海青,彻底成了一个上山的“小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