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实世界两个月。
说现实世界有些不妥当。
祝弃霜看向屋外,他们所经历的,一直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失乐园、loveheat和祝望舒都消失了,如今他的存在就是一个悖论。
审判之天平替他承担了大部分的因果,但仍有一些需要他自己消解。
他失去了自己的“身份”,简而言之,他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他曾经认识的人,经纪人、助理,都会像忘掉一段空气一样忘掉他。
但还好李怀屏和三十三还记得他,李怀屏忙了几个星期托关系,祝弃霜终于重新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一个二十一岁,在孤儿院长大的普通少年。
在疗养院找到的那些照片、笔记本早已不翼而飞,有些消失的东西,只能短暂地留在祝弃霜的脑海里,再也无人知晓了。
过去宛如走在丝线上的几个月,就像是做梦一样,没有了步步紧逼的生命危险,骤然放松下来,每一脚都好像踩在棉花上。
李怀屏给他在阿勒泰租了一间房子,让他什么都不用管,好好休息就行。
祝弃霜躺在沙发上,仰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茶几上放着一杯只喝了几口的奶茶,太甜了,他不喜欢,但是三十三想让他试试。
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他刚刚复查过的核磁,脑部的区域一切正常。
李怀屏也会打电话过来:“活着就是要尝尝各种各样的滋味,有甜的有酸的也有苦的,你肯定会喜欢些什么滋味,也肯定会讨厌些什么,只有试过才知道——没有随便。”
祝弃霜重新拿起那杯包装花哨的奶茶,吸了一口,差点被里面大粒的芋圆噎住。
外面传来敲门声,祝弃霜顺势放弃和奶茶做斗争,想要拧开门把手,却又顿了顿。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敲他的门?
不说阿勒泰,现在整个世上和他认识的人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外面响起一个热情的男声:“那个,你好,里面有人吗?”
属于少年的声音透露着无害又清澈的单纯感,祝弃霜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他打开门,外面站着的男生局促地收回手,确实是认识的人。
男生人高马大地杵在他门前,倒是让祝弃霜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上一次看到这张脸,还是在临柩山狩猎场中。
那个单纯又热情的长溪大学的学生。
“你好。”夏路言声音干巴巴地说道:“那个……那个。”
他手一会抓抓衣领,一会抓抓头发,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祝弃霜瞥了他一眼:“有事吗?”
夏路言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祝弃霜的脸:“不、不好意思啊,我说出来,你能不能不要当我是变态啊。”
祝弃霜猜到他要说什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我是长溪大学的学生,你看,这是我的学生证。”
怕他不相信似的,夏路言急急忙忙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声音却小了起来:“我就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我这个人容易钻牛角尖,越想不起来越难受,才打听到这里想见见你。”
他似乎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似的,一边说一边摆手:“我真的没有恶意的,以前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但是今天在湖边一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一定认识你,而且已经找了很久了。”
夏路言说完,都想马上伸手给自己这不听话的嘴两巴掌,真是一句比一句像痴汉,一句比一句俗套,搭讪都没他这样搭讪的。
没想到对面好看得仿佛不是和他一个物种的人,居然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的说辞。
“我叫祝弃霜。”祝弃霜看到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要进来喝杯茶吗?”
“好。”夏路言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迅速捂住了嘴。
祝弃霜转身,示意他进来。
夏路言作为一个愚蠢而清澈的大学生,还没有别人会说客套话的意识,拘谨地坐在了沙发上,背挺得笔直。
他用余光打量祝弃霜住的小屋,里面一尘不染,和他租的那间民宿布置一模一样,甚至没有添置任何的私人物品,就像没有人生活过一样。
四周的窗帘都放了下来,光透不进来,内里有些昏暗。
祝弃霜倒了一杯茶给他:“你是溪大的学生,不用上课吗?”
现在还不是寒暑假的时期。
夏路言两只手接过茶杯,笑起来说道:“因为长溪大学的防空洞倒塌的一次嘛,目前还在维修中,我索性就休学了一年,借着机会出来旅游。”
“这样啊。”祝弃霜轻轻笑起来:“听上去不错。”
“其实我是因为一件事情才休学的。”夏路言的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经历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祝弃霜顺着他的话说道:“什么事情?”
“我也不记得了,但真的是很恐怖的事情。”夏路言脸有些泛红:“学校刚放假的时候,我去了一趟临柩山——但是我现在却一点都不记得因为什么去了那里,总之,几天后我从医院里醒来,临柩山烧了几天几夜,变成了一片废墟,而我什么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