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力的攻势下,唇被吻得微肿,丝丝浅疼,宁雪滢嘤咛一声,无力地松开了牙关,舌尖触碰到一抹柔软。
卫湛虽性子冷,唇舌倒是极为柔软。
湿滑温软划过感官,仅仅一瞬,宁雪滢找回理智,用力咬了下去,在一声闷哼中?,她用手背蹭了蹭唇,戒备地瞪着面前的人。
舌尖渗血,卫湛拉开彼此距离。
一向在朝堂算计中?游刃有余的年轻权臣,在面对?发?怒的“小兽”时,忽然不?知该如何安抚了。
抚上女子的脸,他认真?凝睇,一点点靠近,视线下移,落在唇上。
被他吻肿的娇唇。
蓦地,吻住。
这一次,卫湛吻得轻柔,连气息都变得清浅。
再度被偷袭,宁雪滢震惊不?已,使劲儿挣扎起来。
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一道暗影快速逼近,替宁雪滢拉走了桎梏她的男人。
突然闯入的季懿行用力拉开卫湛,不?可置信地吼道:“你疯了,她是?你庶妹!”
卫湛挥开他的手,挡在床边,“不?关你的事。”
季懿行瞪大眼,俊朗的面容因震怒而殷红,脑中?快速闪过各种?禁忌桥段。
“滢儿妹妹怎么办?你该给她个解释!”
滢儿妹妹?
从床上爬起的宁雪滢看向堵在门口的青年,忽然猜想到什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是?季懿行。
是?她本该嫁的人。
卫湛提唇冷笑,“小将军注意言辞。”
对?方的冷静再度激怒了季懿行,“难怪你娶错妻子还能冷静自持,原来是?心里有人了,还是?不?能见光的畸......啊......”
讥诮的话被喉咙涌出?的鲜血堵住,被踹出?门外的青年趴在雪地上,刚要支起上半身,却?被一双锦靴踏过背脊。
卫湛裹住宁雪滢打横抱起,踩着季懿行走向青骢马,扬鞭而去。
丑时一刻,静月冰溪浮碎金,亮晶晶的煞是?闪耀。
为了抄近道赶回伯府,卫湛纵马踏冰面,震出?道道细纹。
经过一日一夜的酷寒大雪,冰面冻得极为厚实,青骢马在卫湛的驾驭下,马蹄声声,如履平地。
宁雪滢坐在男人怀里,回头望了几次,没有见到季懿行追来的身影。
初识于往来信笺,初遇已是?陌路,阴差阳错,缘起缘尽,造化弄人。
说不?出?是?何滋味,但女已嫁、男已娶,他们错过的不?仅仅是?郊外十?里的姻缘桥,还有一大段漫漫人生。
轻叹一声,宁雪滢缩进大氅里,不?愿再怅然,事至此,姻缘毕,全当是?过眼云烟。
夜澜未至,倦鸟归,奈何所归巢穴不?再有温度。
没有惊动二老,宁雪滢被卫湛抱回玉照苑。
发?现大奶奶穿着不?合脚的缎纹锦靴,董妈妈视线下移,赫然发?现世子是?赤着脚的。
“快去备水。”
即便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董妈妈看得出?小夫妻闹了矛盾。
身为得力心腹,她要做的不?只是?备水,还要堵住玉照苑每个人的嘴,不?准他们向外声张。
水汽漫延整间湢浴,染了雪泥的大敞落在地上,宁雪滢被卫湛抱进浴桶,衣衫浸湿。
卫湛站在桶边,睇了一眼凑过来的秋荷,“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吧。”
秋荷忧心忡忡地看向自家?小姐,被董妈妈强行拉走。
听得房门发?出?“咯吱”一声,卫湛以指尖拨弄水面,“衣裳脱了吧。”
浸在药浴中?,身体?有了暖意,冻肿的双脚传来阵阵刺痛,宁雪滢也没扭捏,漠着一张疲惫的巴掌脸一件件褪去寝衣和肚兜,湿漉漉地搭在桶沿上。
她双臂环膝抱住自己,如同羊水中?的婴孩。
一头长发?被药浴打湿,一缕缕贴在肩头。
卫湛穿上新的锦靴,挽袖拿过水舀,浇在她的发?顶,以皂角为她沐发?。
女子缩成一团,不?哭不?闹,平静的像是?失了元气。
“子夜的事,我会......”
“不?必了。”宁雪滢打断他,“我尊重你的秘辛,也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你什么决定?”
“何必明知故问?呢。”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卫湛没有言语,默默为她绞干每一根发?丝,又以玉簪绾发?固定在后脑勺,才?平静说道:“我唤秋荷进来。”
说罢推门走出?湢浴,唤秋荷进来添加药浴。
屋外灯火炎炎,青岑站在廊下,脸色苍白。
在得知详情后,卫湛解开自己的外衫披在青年的身上,“这段时日好好养伤吧。”
青岑点点头,转身之际听得身后传来一句“抱歉”。
清浅低沉,是?他最熟悉的声音。
“伤卑职的人是?小伯爷,不?是?世子,世子不?必内疚。”
等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廊下,卫湛低头看向右手食指上的银戒,随即摘下放回了书房的小匣中?。
书房干热,他推窗坐在摇椅上,以折扇遮住脸。
前世景安二十?七年三月初九,他遭遇季懿行的埋伏,身中?九把利器而亡,于破晓时重新睁开眼,回到了景安二十?六年三月初九。
可随之,一道声音响在耳畔,是?衍生于内心深处的另一重灵魂,因守护而生。
“他”给自己取名卫九。
九九归原。
朝堂的棋局还是?那盘棋局,执棋的一方却?已知晓了走势。
季懿行原姓沈,是?已故贤妃娘娘之子,在前世景安二十?六年的十?月初十?寻回皇子身份,也就是?大婚当日。
皓鸿公主沈茹思原姓季,是?季朗坤的亲生女儿。
十?九年前,一出?狸猫换太子,掉包了两个婴孩,始作俑者正是?闵贤妃和她的心腹尚宫俞翠春,也就是?宁雪滢要寻的俞夫人。
闵贤妃是?被皇帝强夺的臣妻,最恨的人是?皇帝,在诞下皇室骨肉后,托俞夫人偷换了同日出?生的婴孩,一为报复皇帝,二为给亲生子一个安稳富贵的人生。
只是?可怜了季家?夫妻,在葛氏生产当日,所用的婢女、稳婆和侍医早已被俞夫人买通,之后都被俞夫人灭口。
可闵贤妃哪里会想到,俞夫人在她病故多年后,为换取权力和财富,将这个秘密告知给了皇帝。虽是?换子的合谋者,对?皇帝而言,却?是?天大的惊喜,只因皇帝唯一钟爱的女子就是?闵贤妃。
前世,季懿行寻回了身份,成为最得宠的皇子,野心膨胀,惑乱朝纲,铲除异己,其中?就包括卫湛。
为了铲除卫湛,不?惜用宁雪滢为饵,引卫湛放松了防线。
而今生,因俞夫人的失踪,季懿行失去了发?酵野心的机会,也避免了朝廷的派系纷争。
至于俞夫人为何会失踪……卫湛合上折扇,目光幽邃。
棋局刚刚开始,来日方长。
除了宁雪滢,他不?舍得动,其他人都要付出?代价。
**
丑时将尽,卫湛回到正房,见东卧烛火一盏,一道倩影静坐桌旁。
屋里没有旁人,卫湛走进去,坐在了桌的对?面。
宁雪滢换了一身云英紫裙,安静坐在三寸火光旁。
她递上一张纸,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和离书”三个字。
“咱们的父亲都在官场,皆是?体?面人,作为小辈,也不?要折了这份体?面,还请世子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卫湛拿起和离书,一目十?行。
上面的内容很简洁,甚至没有提及钱财一类字眼。
“我不?会签字。”
“非要不?体?面吗?”
“先听我讲一件事,听后再由你决定是?否要坚持和离。”卫湛起身,拿出?事先从书房画缸中?取出?的两幅画像,拉动卷轴摊开在宁雪滢的面前,“这是?青岑所作,你先看看有何不?同。”
宁雪滢耐着性子看向两幅画像,一幅画于湛蓝天色下,画中?男子白衣胜雪,墨发?束于玉冠,给人一种?世家?公子的周正冷清之感?,宛若雪莲。
另一幅画于夤夜,绛紫衣袍临窗翻飞,手持寒鸦,疏狂阴鸷,宛如开在月下的夹竹桃,冶艳却?极具危险。
他们拥有相同的样貌,可流露的气质全然不?同。
宁雪滢越看越深陷其中?,激起了潜意识里的警觉,第二幅画中?的男子与?那次春.梦中?肆意戏谑她的人慢慢重合,再联系昨日的相处和矛盾,头脑中?不?禁冒出?一个诡谲的猜测。
“有一个人在假扮你?”
“再想想。”
“你们是?......同一个人?”
幼时因为好奇,翻开过母亲珍藏在书架上的怪谈古籍,其中?介绍了一类人,具有癔症障碍,体?内衍生出?了另一重灵魂。
阴恻恻的北风拍打木牅,投下枯槁树影。
宁雪滢的委屈被一股怪异难以言说的感?受占据,她看向静坐对?面的男子,忽然想到了过往十?几日的相处。
心中?有了一种?笃定,眼前的男子,即便再愤怒,也不?会将她一个人丢弃在郊野。
倒不?是?为了这点“好”而动容,而是?纯粹与?子夜时那个男子的薄凉做对?比。
“真?的吗?”宁雪滢沙哑开口,攥皱了刚刚墨干的和离书。
卫湛“嗯”了声。
寅时二刻,夜风吹落了庭树上最后一批叶子,天还没亮,家?仆们就已清扫起地上翠黄相间的落叶。
宁雪滢与?卫湛前往朱阙苑请安时面色如常,只字未提和离一事。
之后,她独自站在玉照苑的拱桥上,任寒风吹动斗篷上的细密羊绒。
喤喤盈耳的雀叫充斥在庭院,游鱼摆尾在冰面下,萧瑟之中?不?乏生机,她沉寂一日的心河也开始潺潺流淌。若换成子夜时那个男子,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办法和离,可换作卫湛,她犹豫了。
一抹身影步上拱桥,来到她的身后,“大奶奶。”
宁雪滢转身,嘴角无意衔住一缕被风吹起的发?丝。她抬手拂开,询问?起对?方的伤势,“是?那个人下的手?”
青岑沉默着点点头。
“你唤他什么?”
“小伯爷。”
宁雪滢从袖中?递出?一包秋荷特?制的消炎药膏,“好好养伤。”
虽不?知是?什么,青岑还是?接了过去,“卑职人微言轻,但还是?想说一句,小伯爷如云翳,您却?是?世子的一束光。”
“世子与?你说的?”
青岑低眸笑了,甚少的笑了。他是?唯一知晓卫湛“棋局“的人,却?不?知全貌。
“世子的性子,说不?出?这样的话,是?卑职自己觉着的。”
宁雪滢亦笑,仰面感?受起晨曦的和暖,喃喃一句,留在冬阳中?。
“但愿吧。”
但愿他们之间不?再有隐瞒,而她能成为一束暖光,驱散卫湛心中?的云翳。
**
詹事府的窗前,卫湛休憩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睡颜映在晓色中?,玉质凝脂,白润无暇。
太子走进来,温声道:“先生去榻上睡吧。”
公廨里间有张小榻,用于官员日常休息。
紧随其后的皓鸿公主笑问?:“大人没有休息好,可是?深夜难拒美人恩?”
面对?调侃,卫湛闭目不?语,倒是?太子捏捏额,不?满地睇了女子一眼,“皇姐怎还口无遮拦?”
皓鸿公主笑了笑,“殿下,本宫十?九了。”
太子肃了脸,将人强行拉走,不?知去争辩什么了。
三千营,校场。
空旷的场地内,季懿行双手提桶,连续跑了半个时辰,裸露在外的手臂绷起青筋,富有力量感?。
一些兵卒席地而坐,看着校场上发?疯训练的小将军,纷纷开起玩笑,掺杂着荤段子。
“都知道咱们头儿娶错了妻,娶的是?前任蓟州镇总兵之女吧。”
“那又如何?”
“将门虎女,生猛啊。”
这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小卒吐出?嘴里叼着的草,笑得得意忘形,“家?有猛妻,咱们头儿还不?得......诶呦......诶诶......”
被揪住耳朵,小卒疼得龇牙咧嘴,“头儿、头儿饶命。”
季懿行松开他,狠狠踹了两脚,木着一张脸叫他们起身操练。
小半日,季懿行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发?泄不?完的戾气,累得兵卒们气喘吁吁。
季懿行全程黑脸,眼前总是?会浮现出?昨晚在茅屋里所见的场景……男子将女子压在破旧的木床上亲吻,女子发?丝凌乱、媚眼慌张,一副被欺负可怜的模样。
他不?该记牢这幅画面的。
卫湛欺辱庶妹,失德悖理,该被口诛笔伐才?是?,可一旦将事情捅出?去,又将置宁雪滢与?那庶女的脸面于何地?
烦躁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叫停兵卒原地休息,自己回到廨房更换官袍。
散值时分,他走出?官署,还没决定好是?否要以此为挟,与?卫湛在明面上撕破脸,就被自家?的仆人围堵住,“簇拥”去了马厩。
父亲还真?是?不?省心,整日派人盯着他,生怕他惹事。
冷笑一声,他坐进马车,大咧咧让车夫驶去城东酒楼。
车夫隔帘提醒道:“老爷还病着,三少爷于情于理该慎行几日。”
车夫是?府中?的老伙计,季懿行没有立即甩脸子,况且碍于父亲病卧在床,确实不?能肆意为之。
再让老头子加重了病情,犯不?上。
颓然地倚在车壁上,他恹恹道:“回府。”
车夫一扬马鞭,朝户部尚书府驶去。
正二品大员告病家?中?,不?少同僚前来探望,还不?乏宫里的宦官奉帝命前来慰问?。
身穿麒麟服的御前大太监赵得贵,跟在景安帝身边二十?余年,虽同是?探望者,却?比旁人多了一份优待,由尚书府大公子作陪。
当他与?季朗坤道别,被一众府人送至大门外时,刚好遇见回府的季懿行。
大公子赶忙示意弟弟过来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