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阁主连忙道:“多谢先生,我送您出去。”
他神色踌躇,继续道:“疏狂现在失忆,楚天遥那边的事情只怕不太好办?”
他说着又朝床上看了看,眉头紧锁,满面疑惑,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已死的人竟又活了过来。我暗暗好笑,他若是知道,我来自未来的某个时空不知又会作何表情?
楚天遥那边的事?我不禁狐疑。
黎先生拿了一张纸,道:“宋阁主,这是药方,每日早晚两次服用,三个月后,容姑娘的身体当会痊愈,老夫告辞了。”
那少主沉默一下,忽然道:“你们先出去,我和疏狂有事要谈。”
我暗叹一声,好歹拣回一条命,这个躯体就凑合着用吧。没准以后还有什么机缘巧遇,因祸得福什么的呢。武侠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燕宋二人齐声告退。院中一时寂静,唯有枝头的鸟儿啾鸣。
他说着满怀愧疚地叹息了一声,走到书桌前奋笔疾书。
这位年轻英俊的少主看了我良久,才问道:“疏狂,你还记得去沧州的目的吗?”
黎先生摇摇头,道:“容姑娘能拣回这条命,已经是个奇迹了,至于恢复她的武功,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不是嫁人吗?”我反问。难道不只是嫁人,其中另有玄机?
燕坛主忽道:“黎先生,你的医术独步天下,请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医治?只要这世上有的,我们御驰山庄就一定能找到。”
他轻叹一声,道:“疏狂,你要为林家牺牲,我林少辞可不会领你的情。江湖传言,楚天遥的性情诡异难测,喜怒无常,你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室内沉静了半晌。
我沉默不语,这一连串的信息搞得我有些发懵,直听到他自称林少辞。
我在心底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不会吧!我的运气也太衰了,好不容易混到江湖中来,还没施展一下拳脚,就已经报废了。”
他恳切地看着我,续道:“你若是不想去沧州,就安心待在这里休养,其他的事由我来安排。”
闻言,燕坛主与那男子互看一眼,均是面如死灰。
我吓了一跳,急忙摇头。
黎先生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她的一身武功只怕是要废了,此生都将不能练武。”
开什么玩笑,还休养?这里既没有电脑和宽带,也没有电视、收音机、爆米花,天天躺在床上对着房顶,再这样下去,我就不是失忆,怕是要失心疯了。
“不过怎样?”燕坛主忙不迭地问道,果然很性急。
他眼神一变,幽深莫测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发寒,正要说话。他忽然笑了起来,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的笑容里仿佛有一种讽刺的意味。
黎先生站起身,道:“容姑娘既然醒了过来,便无大碍,待老夫开几服药,再调养一段日子就能恢复,不过……”
我越发感到糊涂,听他刚刚的意思,我嫁给楚天遥这件事,必定对御驰山庄非常重要,否则也不必用“牺牲”这样的词。
那名面色深沉的黑衣人皱眉道:“黎先生,她究竟怎么样?”
我想了想,问道:“嗯,我到底去沧州干什么?”
片刻后,他放开我的手腕,连声道:“奇怪,真是奇怪之极!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遇过这等奇怪之事!”
他冷冷道:“偷东西!”
黎先生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非常震撼的表情,重新握住我的手腕,屏息精气,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奇怪,像是看到了一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什么东西?”
燕坛主满脸欣喜若狂,急切道:“疏狂,你感觉怎么样?”
“一份名单!”
一股尖锐的酸痛漫延全身,我忍不住哼了一声。
“什么名单?”
还不待我对这个名字表示一下欣赏,那位黎先生已经一个箭步蹿到跟前,掀开床幔,双手十指若蹁跹花瓣一般拂过我身上的多处穴道,显然是个练家子。
他沉声道:“是一份谋反名单,汉王朱高煦暗中招纳江湖高手,欲密谋造反,朝中的部分官员也已被他收买,签下了生死血书,这个血书现在在楚天遥的身上,就是你要偷的名单。”
疏狂?是这具躯体的名字吗?
汉王朱高煦?原来我穿越到了明朝。这个朱高煦乃是明仁宗的弟弟,明史确有记载他谋反一事。只是,谋反这样的大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的面色转悲为喜,一起扑到床前,叫道:“疏狂?”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心中惶急,欲念大盛,心底有一个清晰的意念挣扎着要撼动这冰凉的躯体——这具身体果然就动了动,唇边逸出一丝微弱的气息,准确无误地被这两名黑衣男子捕捉到。
他牵起嘴角,讥笑一声:“御驰山庄树大招风,汉王的人自然也曾拜访过家父。这三个月来,家父一直称病不出,他们不断施加压力,林家在江浙一带陆续关掉二十几家店铺。一个月前,楚天遥忽然派人前来提亲,而晚词自娘胎里便带来一种怪病,父亲对她极其宠溺,所以……”
根据我自幼熟读武侠小说的经验,难道是穿越到某个江湖帮派?这倒有意思了。在我的少女时代,那个有着狂热武侠梦的年月,常常幻想着自己身穿一袭白衣,手握三尺青锋,长发飞扬,姿态优美地走过那江湖。想不到这一次居然梦想成真,难怪穿越这样高难度的事,“晋江”每天都在发生,真正是一件美差啊。这个躯体,不管你前世是谁,拜托你争争气,不要这么快就将我的美梦扼杀,快醒一醒吧。
他话锋一转,道:“疏狂,林家虽对你有养育之恩,但要你代晚词出嫁,实在太自私了。而且此事异常凶险,你现在又武功全失……你若是现在后悔,我立刻带你回去!想我御驰山庄何曾怕过谁?”
玄冰寒玉掌?燕坛主?
说完,他双目炯炯地看定我,清朗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宛如隐隐水光澹荡,俊朗的眉宇间英气逼人。
黎先生闭目不答,专心把脉,半晌站起身来,长叹道:“老夫回天乏术,燕坛主,准备后事吧。”
养育之恩?代晚词出嫁?
“不错!黎先生,她怎么样,还有没有救?”满脸胡髭看上去很豪爽的男子,显得比较性急。
这么说,楚天遥原先要娶的人是林晚词,容疏狂为了报恩,代她出嫁。
老者刚一碰到我的手腕,便打了一个寒噤,道:“体气冰寒,莫非是中了鬼谷盟大当家沈醉天的玄冰寒玉掌?”
我认真思考起来:显然,楚天遥娶亲是一个幌子,牵制御驰山庄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双方一旦撕破脸,江湖必起腥风血雨,容疏狂既身为御驰山庄的人,岂非是要连累我方怡也跟着遭殃?不过,据明史记载,汉王谋反失败了,似乎也没啥可害怕的?
青袍老者握住那只伸在床沿上的手腕。啧啧,这真是一条冰莹剔透的手臂,病态得相当完美,皓白的手腕上经脉分明,清晰得如同一张洁白的纸画了几条错落的淡青线条。单看这条手臂,可以想象,主人必定有着倾国倾城我见犹怜的绝色姿容,这多少令我有些激动,毕竟,没有谁会嫌自己长得太漂亮的。
再说了,我一直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现在,古代版007的伟大角色正在等着我,这是多么富有刺激和挑战的任务啊!
此刻,他们都面色凝重且焦急地看着我。哦不,是看着床上这个被我附体的人。说来也奇怪,我的神智明明已经清醒,这个躯体为何仍是一动不动?
我主意一定,便道:“我不后悔!但是,楚天遥是什么人?这么重要的名单为什么会在他身上?”
一个青色长袍的老者,和两名大约三十岁的黑衣男子,一个满腮胡髭,浓眉大眼,看上去颇有豪爽之风,另一位则是书生打扮,瘦削身材,肤色黄里透青,双目深沉。
他蹙眉,静默半晌,才道:“楚天遥是汉王的谋士,此人实乃是近百年来,江湖中最神秘的一个人,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传闻他风姿特秀,心智高绝,一身武功出神入化,生平未逢敌手。正因为有了他的协助,汉王才能号令江湖上的诸多奇人异士。”
当我再次醒来时,就看到了上述画面。或许是因为在别人的小说里体验了太多古怪离奇的生活,即便这一刻真的穿越了,我也并没有过于惊骇,倒是眼前的三个男人,令我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哇靠!这么神秘,我倒想瞧瞧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能明白告诉你的是:我叫方怡,女,二十四岁,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杭州,是一名专门撰写情爱指南的职业骗子,美其名曰自由撰稿人。这天深夜,当我正在绞尽脑汁编造一个玄乎其神的故事时,电脑屏幕忽然发出强大的白色光圈,击中我的脑门,我大脑一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我们明天就去沧州!”
聪明的读者朋友们,看到这里,你大概已经明白,我穿越了!请不要问我究竟是怎样穿越的,我跟您一样的迷糊,要是我知道怎么样可以穿越时空,早就辟馆开张做神婆了。
他漠然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嗯,桃花盛放,说明这个季节是春天,空气温湿宜人,应该是南方。至于是哪个朝代,我吃不准,最好是魏晋南北朝,我对那个时代有着特别的偏爱,魏晋名士的风度令我心折向往之极。
天色彻底黯黑下来,一弯新月挂于树梢,在院中打出一片片惨淡的光与影,似某种未知的玄秘。
夜凉如水,明月当空。房间里没有灯火,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看到室内布置得相当精美雅致,案几上的青花瓷瓶里插了两枝桃花,淡红粉白,温润潮湿的空气里隐约有丝丝缕缕的暗香浮动,红棂窗下摆了一把七弦古琴,青黑色的床前垂下半透明的月白色幔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