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担心我?还是担心那份名单啊?”
这一下我要吃惊了:“啊?你难道有千里耳?还是说你在御驰山庄安插了眼线?”
“牙尖嘴利,见了楚天遥,可要收敛一点。”
“这是个秘密。”他眨了眨眼,“只要我愿意,天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我迅速回他:“听你这么说,倒是很相信我?”
别人要是这么跟我牛叉,我肯定一脚送他去火星。
他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听你这么说。我若不去找妹妹,倒成了我不相信你?”
我退后两步,再次打量着他。
我继续道:“你若相信我,就尽管去找她,我拿到那份名单,一定交给你。”
他看着我,不说话,勾起一弯嘴角,浅浅地笑着。在这一刹那间,我忽然觉得,为了他的这个微笑,我已经等待了太久。
他神色一黯。
“谢谢你!”我为我的身体致谢。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紧张,我不会说出去的,倒是你妹妹,我担心她会想不开。”
“哦?真稀罕。”他笑。
他大惊道:“你知道他是……?”
我瞪着他:“你的咳嗽好了?”
我叹道:“你放心,朱瞻基是一个非常仁慈善良的人,绝不会怪你的。”
他挑挑眉:“显然好了。”
这个死心眼的孩子。
我上前,伸手去揭他头上的蓝色幞巾。“那你干吗还戴着这个——”话没说完,我就呆了。
他道:“你昨夜忽然失踪,我很惭愧,倘若再有什么闪失,我无法对家主交代。”
一头雪白的银丝流瀑般泻了下来。
我问他:“你不去找你妹妹吗?”
“你的头发——”我睁大眼。
他走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忽而幽深难名。
“我也睡不着,我们到外面走走。”
“这是怎么回事?”我讷讷地近乎自语。
他摇头。
“显然,我老了。”他轻叹。
我一眼见风亭榭兀自站着,便道:“你也去休息吧。”
“四十岁?”我大着胆子,小心试探。
燕扶风无奈地去了。
他面色微变,瞪着我,“我有那么老吗?”
我道:“算了。燕大哥,你的伤势也不轻,早点去休息吧。”
“啊!”我惊呼,“那——”
这时,燕扶风对众女发表了一通感谢词,劝说她们早去休息。我也跟慕容仪客套了几句,请他早些歇着。众人都极疲倦,各自去了,仍有唐璎珞等人不愿离去,燕扶风还待劝说。
“你凭空给我多加了三岁。”他说着,面上已有了笑意。
我忍不住叹息一声,倘若这家伙真的这么厉害,那我的小命堪忧啊。
“三十七,我的天,你把这叫做老?”我叫起来,几乎怀疑他在耍我。
“江湖传言,楚天遥的性情诡异难测,喜好无常,至今尚未有人见过他的出手,武林中的牛鬼蛇神却已尽归门下,任其差遣。”
他再次叹息:“你不懂,像我这样的人,每一天都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这个家伙是我要嫁的人,我还得从他那里偷东西,了解一下是很有必要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啊。
我震惊,这句话若是别人说来,我必然认定他极度矫情造作之辈,直接拉入黑名单,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他说,我就信了。
“楚天遥如何神秘?”我连忙问道。
我隔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天才都是寂寞的。”
慕容仪停了一下,忽然又道:“此人实堪称宇内第一奇人,其神秘程度,当今江湖,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唯有汉王的谋士楚天遥了。”
他忽然轻笑出声:“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叫我惊讶,疏狂,我绝不放过你。”
“具体年龄,我也不清楚,传闻他二十年前是一位翩翩少年,如今想来应该有四十来岁吧。”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道:“慕容前辈,艳少到底有多少岁了?听你这么说,他应该是很老了吧。”
我正色道:“恐怕不行,我实话告诉你,我就要嫁人了。”
风亭榭一直静立无语,这时也不由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不动声色:“那又如何?”
我真不敢相信这么牛叉的人,竟然被我遇到了,我不知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
“所以,我们的交往必须到此为止。”我说,“再这样暧昧下去,我万一爱上你就麻烦了。”
慕容仪笑了笑,道:“艳少行事鬼神莫测,介于正邪之间,确实不能说他是个坏人,但为人未免太过高傲狷狂。”
他一呆,像听到不可思议的奇闻,“你难道还没爱上我?”
我呆了半晌:“可是,他看上去并不像个坏人啊。”
我眼前发黑,几欲晕倒。这人自信得近乎狂妄,如此理所当然地就认定我已经爱上了他。
慕容仪点头:“应该是这样。”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已经爱上了你?”
燕扶风忽然道:“难道逍遥四仙也曾经败在他的手下?”
“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没有爱上我?”他反问。
众人静默。
我几乎要起反感,“拜托大哥。我连你的真实姓名,身世来历都还没搞明白,你何以如此自信?”
他说着,转过身来看着我,沉声道:“谑浪剑再现江湖。”
“这个很重要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家兄一生心高气傲,对此事耿耿于怀,归隐后仍然苦修武学,欲雪前耻,但是艳少忽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家兄曾派人多方打听,得知他最后的踪迹是在西域的雪莲山出现,此后,天下便再无他的任何消息。直到今晚——”
我一愣,对啊,这个很重要吗?但是在我的观念中,但凡涉及爱这个字眼,这些都是必要的,一夜情除外。
慕容仪沉默一会,道:“那八成是这样了,据说青城峨眉两派至今仍有明确教规,嘱咐弟子,若是在江湖上遇见一个身穿绯衣,手持玉剑的人,千万避道而行。”
啊,或许我们可以玩玩一夜情,缱绻缠绵之后,各奔东西,也不失为一件风流快事,毕竟这样牛叉的人物,百年才出一个,不是什么时候什么人都能遇到的。我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敝庄的秦庄主正是在那个时候弃庄而去,云游天下,至今音讯全无,莫非也是这个原因?”
我打定主意,立刻朝他暧昧地眨眨眼:“我即将嫁给一个魔鬼,但现在还是自由的,我们或许可以——”我住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慕容仪一愣:“燕坛主想起什么了?”
“魔鬼?”他蹙起眉头,“你觉得楚天遥是个魔鬼?”
“啊,我想起来了。”燕扶风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这孩子显然没明白我话里的重点。
慕容仪叹道:“不错,家兄归隐之后的一年,少林主持空见大师忽然来访。他与家兄在密室倾谈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离去。一个月后,少林更换主持,空见大师闭关,紧接着武当峨眉青城各大派的掌门相继退位。”
我一挥手:“唉,提他真煞风景。我们还是说点风花雪月的事吧。”
燕扶风惊道:“二十年前,慕容世家忽然从江湖隐退,难道跟这件事情有关?”
他点头:“你刚刚吟的那两句诗不错,很切景。”
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我暗叹一声,这般不解风情,真是枉负艳少之名。我就差赤裸裸的道出‘月夜不寐愿修燕好’了,他居然还不明白。
他沉吟片刻,终于长叹一声,道:“如今,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艳少既又现江湖,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昔年,家兄就曾败在这位艳少手下。”
我朝他靠了靠,伸手去抚他的肩膀:“你不是喜欢我吗?”
慕容仪苦笑道:“那是因为,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他一怔:“你在勾引我?”
燕扶风一脸错愕:“奇怪,那为什么江湖中竟没有他的传闻呢?”
晕倒,反应忒迟钝了,我微笑道:“别怕,我很健康的。”
“他的武功二十年前就已经高不可测,如今只怕是……无人能敌。”
他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精于此道?”
唐璎珞瞪大眼睛:“他的武功很高吗?那四个老怪好像非常怕他。”
我靠。我观摩古今中外众多av,特意钻研过日本制造,何止是精?
我靠,这般风流,难怪那天要往妓院跑,肯定是憋坏了。
我干笑两声:“包君销魂。只是……”
“他的真实姓名,江湖无人知晓。只因他喜穿艳色绯衣,相貌清俊,风流倜傥,随行总带有两名绝色少女。故而江湖朋友称他为艳少。”
他面无表情地挑眉:“嗯?”
慕容仪长叹一声道:“此人行踪飘忽,已有二十年没出现过江湖,你们不知道也属正常。”
“你没有什么疾病吧?”我小心翼翼道,这个虽然有些煞风景,但还是问清楚的好。据说他昔年总随身带着两名绝色美女,风流成性,万一染上什么花柳病就不太好了。可恨没带安全套来穿越。
“江湖中有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听说过。”
闻言,他倏忽瞪大眼睛:“你究竟是要自荐枕席,还是要我打你屁股?”
“这是他的真名吗?”
“两者皆可!”我耸耸肩,再这么拖下去,我就没兴趣了,也实在有点自尊受创,我难道真的一点魅力也无?
“艳少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吗……”他忽然抱臂啃起指甲,眼底有股促狭神情,“我是担心,万一我们动作太剧烈,掉到湖里去就不好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如明天晚上,我们再……”
我将艳少的相貌描述了一下。他沉默不语,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明天?”我斜睥他,“你不是骗我吧?”
他又道:“他是何模样?多大年龄?”
他按捺不住,笑出细碎的皱纹:“就怕你届时反悔。”
我忙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他是我在酒楼认识的。”
“一言为定。”我朗声应道,“现在烦请靠岸,我要回去了。”
他见我面有难色,立刻道:“容庄主若不方便……”
他一愣:“我不会划船。”
“这个……”我尴尬地笑了笑,总不能告诉他,我是逛妓院认识他的吧。
我也一愣:“那怎么办?”
此言一出,众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我,室内顿时静默下来。
“办法倒不是没有,不过——”他忽然走过来,抱着我,垂头在我肩上,嗓音沙哑地低低说道,“我想你再多陪我一会。”
慕容仪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终于没忍住:“容庄主,敢问你是如何认识艳少的?”
我的心瞬间软下来,柔情就像头顶温馨的月光一般漫过心房,又似立在一个美丽的深渊边缘,心底莫名悸动,一阵阵如水波荡漾。
宋清歌即道:“我立刻派人去请。”
但是,我真的不能再陪他了。
慕容仪沉声道:“玄冰寒玉掌的寒气封住经脉,暂时昏迷,好在林少主内力深厚,并无大碍,但最好能请黎神医来一趟。”
我拿开他的手:“不行。我必须回去了。”
我们立刻转身进房。
他侧头抬眸看我,眼神一暗。
他一语未毕,身后忽然一阵骚动,众女纷纷询问林少辞的伤势。
我感觉脸颊发烫,尴尬地笑了笑:“我内急啊,拜托先送我去解决一下,谢谢。”
“不错。”燕扶风道,“疏狂,那艳少是谁?他……”
他的脸上还没什么表情,而我已经感觉到他的胸腔在微微震动了。但是,很难得他竟然没有笑出来。
“就是你们飞过来的那个东西?”
“傻瓜,怎么不早说。”
燕扶风道:“他是南海慕容世家的慕容仪先生,这一次我们能上碧玉峰,多亏了慕容世家的独门秘器——神鸢羽翼。”
他轻叹一声,我的身子已然飘起来,等我落下地来,依稀还听到了他那一声叹息的尾音。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从那么宽阔的湖面,一眨眼间就站到了地上。
我拉过燕扶风,朝那个白袍人努努嘴,悄声问道:“那是谁啊?”
“哇哦,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惊叹。
这时,风净漓已经不知去向,林少辞伤势较重,昏迷不醒。那个白袍人正在为他把脉,众女围在床前,俨然守护天使,倒显得我与燕宋二人成了外人。
“你不急了?”他一脸戏谑。
本来我绝想不出要怎么处理那些尸体,幸亏有唐璎珞,唐门之毒果然天下无双,腐尸化骨,无坚不摧,直看得我毛骨悚然。
我干笑一声:“那么明天见。”说完,转身狂奔而回。
若非空气中的这股浓郁血腥,我几乎不敢相信刚刚那一幕是真的。
他终于没能忍住,很没风度地哈哈大笑起来。
春夜静谧,天幕深蓝而幽远,一轮皓月当空,粼粼华光映水,峰峦间云烟缥缈,端的是个山灵水秀的清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