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笑道:“麻烦你也转告他一句,即便今晚没有他,我也势必要尽兴的。”
他静默半晌,忽然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太自私了。可是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些对父亲说,如今……”
让我尽兴?我靠!我的脸立刻像火烧,这个混蛋竟然连这种事也跟属下说,下次给我见到,一定先奸后杀,实在是太可恶了!
他咳嗽几声:“如今,又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他说今晚一定会让容姑娘尽兴,姑娘只管上轿便是!”
我有些奇怪:“如今怎么了?”
“所以什么?”
“如今朝廷插手这件事,我们骑虎难下。”
他顿了顿,面色微红。
他忽然冷笑起来:“想他一生精明,也会有失策的时候?”
“不敢!”他正色道,“家主知道容姑娘必然生气,所以……”
我一怔:“他是谁?”
“我不够资格称佳人?”我怒目而视。
他没好气道:“除了你那个伟大的义父,还能有谁?”
“冷落佳人?”凤鸣扑哧笑出声来。
咦?这语气似乎对自己的父亲怨恨极深。
我大怒而吼:“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该冷落佳人,你去告诉他,叫他以后切莫再自称什么艳少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小心翼翼道:“怎么回事?”
我靠,这个时候还跟老娘玩神秘。他难道还准备打昏新郎抢亲不成?
他看着我,冷笑道:“他将你嫁给楚天遥,你若能盗得那份名单,他便可以借此胁迫楚天遥。你若失败被杀,他正好名正言顺地继续掌管山庄。哼哼!谁料他低估了对手,楚天遥比他想象的厉害,哈哈……”
凤鸣微笑,恭敬有礼,“家主有事缠身,命我传话,请姑娘准时上轿,他必不负约。”
他近乎残忍地笑了起来。
我一惊回首:“是你?”
我大惊,难道容疏狂是个傀儡庄主,幕后操纵者其实是林父?
良久,身后有人道:“容姑娘。”
“这是真的?”
此时,暮色苍苍,飞鸟投林,晚风斜来。我隐约感觉,此生好景不再有。
“疏狂,我最恨你愚忠,他对你有恩,可是他把你当工具。他是那样冷血自私的人,一心只想着权势。你却甘心为他利用,连终身大事都要听他的安排,我恨你。”
基于上一次“不见不散”的经验,艳少应该会在湖上等我。所以当我满怀期待的跑到大明湖畔,却没见着人,那感觉叫一个苍凉啊。真正是柔肠寸断,百折千回,憋了一整天的气全泄了。不过一夜露水之约,我何以如此悲凄?
我惊道:“你恨他,连带恨我?”
一群大婶围着我忙活了半天,直到下午,我才得以喘息,可是那个该死的云景阴魂不散。眼看天色将晚,我急得头发冒烟,这丫倒好,喝了一整天的茶,连个厕所也不跑一趟,逼着我出阴招——只好叫蓝子虚给他下泻药。
他乌黑双瞳,死死盯住我:“是的,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随便。”我进房,甩手关上门。
我有些发寒。“我不跟你走?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么,我就请裁缝上来给姑娘量尺寸了?”他笑得近乎虚假。
他忽然颤抖,不能自禁。
“你决定好了。”我没好气地说。
我忙道:“好了好了,先不要说了。我去找黎先生。”
云景一脸平静,似乎毫不惊讶:“请容姑娘挑些首饰。”
他蓦地拉住我,漆黑眸中竟是哀恳:“我不想看见他们,你陪我坐一会儿。”
楚天遥,老娘玩一回西洋婚礼,气死你个混蛋。
我只得坐下,握着他一双冰冷的手,一时无语。
我随手指了一匹白色布料:“就那个吧。”
他望着一池碧水,面露悲戚,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忍不住有些惊讶,刚刚那群人还乱成一团,这会儿忽然都变成了战场上训练有素的娘子兵了。
静默半天,他方才恢复平静,轻轻叹道:“疏狂,我们回不去了。”
他一怔,随即又笑了,朝楼下一挥手,楼下的布料忽然变幻阵形,红退白进,井然有序。
我呆住。
我目光一扫,只见楼下满眼是红,各式各样,当即冷冷道:“为什么不见白色?”
他忽然低头,将脸埋在我的掌心,用一种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只恨,为什么我的心还不死。”
我万般无奈,只得开门出去,云景一见我,立刻微笑着欠身,那神情似吃定我没辙。
我感觉指缝间有滚烫的热液流过,不及停留,便倾洒而下。
蓝子虚轻叹道:“庄主,还是去挑礼服吧。”
刹那间,我的心中充满悲悯,这是容疏狂生前深爱着的男人,他在我的掌心哭泣,宛如小兽哀鸣,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我急得团团转。
我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人竟……如此可怕!!看来,我除了乖乖上轿,别无选择了,可是,我不甘心啊。怎么办?怎么办?
隔了半晌,他抬起头,重新恢复他的冷傲神情,“疏狂,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楚天遥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说着目光沉痛地看着我,那意思是说——御驰山庄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上。
我心中虽觉得万分委屈,这时也不敢再刺激他,当即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没有,我会尽快拿到那份名单,早日摆脱他。”
“庄主。楚天遥从来说一不二。”他叹息道,“昔日,他派人去山西收服神风寨,他们大寨主已答应归顺,不过是晚了一个时辰,就被他尽数歼灭,无一活口。”
他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
“蓝阁主!”我冷下脸,盯着他。
我起身道:“你的伤没好,不宜吹风,我们回屋去吧。”
“请恕属下多嘴。”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这个有区别吗?”
他不语,脸上有种孩子似的赌气神情,我无奈,好在黎秀然适时出现救场。
“只要不是今晚。随便什么时候?”
如此,一夜无话,接连,三日无话。
他一脸为难:“推迟到何时?”
我心里憋着的一团怒火越烧越旺,这个混蛋居然连一句话也没有,更令我生气的是我自己,竟然还眼巴巴地期望他来跟我解释。他何曾解释过?那晚被我抓个正着,尚且抵赖到底。真是太可笑,他根本就是一个绝情绝义的男子,连谋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还能指望他为我低首归心?切莫高估了自己,切莫自取其辱,切莫将自己放低了,什么在尘埃里开出花来,那都是骗人的,谁修成正果了?男人都是不能相信的,切记切记!
蓝子虚进来后,我砰地关上房门,道:“你去跟他说,婚礼推迟。”
可是,我也不能再在这里无休止地住下去了。我答应过风亭榭,要将那名单交给他,难道要我现在主动跑回去?太丢脸了,不行,绝对不行!而且,那混蛋神出鬼没,鬼知道他还在不在济南?
我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我进房,然后对云景干笑一声:“云先生请稍等。”
我觉得自己的头快要裂了。
我靠,没道理啊,我的人不听我的。
“想什么这么苦恼?”林少辞皱眉看着我。
我转头看着蓝子虚,他也正看着我,那眼神似乎是……表示赞同。
“没什么。”我回过神,“你的伤怎么样了?”
“楚先生做出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更改!”他的语气仍然温文有礼,却毫无商榷的余地。
他微笑:“再过几日便能痊愈。”
“不行不行,今晚不行。”
我皱眉:“奇怪,为什么你好得这么快,而我却是武功全失?”
他还真会挑日子,我今晚可是要私会艳少来着。
他也奇怪:“我也很纳闷,没道理沈醉天一掌就能让你武功全失,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点点头:“没错。”
我们俩拧着眉头,相对瞪眼。
“你说,他今晚就要迎娶我?”我加重今晚二字。
我笑道:“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我现在没事了。对了,有没有晚词他们的消息。”
不会吧,楚天遥居然这么大的手笔,我的虚荣心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满足。
他神色一暗,摇摇头。
云景笑道:“楚先生将在今晚迎娶容姑娘,但是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礼服首饰,所以——”他指了指楼下,朝我微一颔首,“楚先生备下这些,供姑娘挑选。”
我提议道:“少辞,等你的伤好了,还是你来做这个庄主吧——”
“哦。”我恍然,“他想干什么?”
“不!”他突然站起身,打断我,“我绝不做这个庄主。”
他一愣:“楚天遥先生。”
“为什么?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一时回不过神:“哪个楚先生?”
这一路走来,我看得出,宋清歌他们更倾向于林少辞。
“容姑娘,在下姓云,单名一个景。下面这些东西是楚先生命我带来的。”
“疏狂,你真狠。”他苦笑,“你把什么都忘了,到头来还——”
“这是在下带来的。”有个人从他的身后探出头来,温雅的微笑,三十来岁,身着青衫,手执羽扇,颇有几分书卷气。
他没说下去。
他看了看楼下,似乎兀自心惊:“这个,这是——”
我握住他的手,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我忘了,你就告诉我吗?”
我不待他说话,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开布庄吗?”
他忽然紧紧地抱住我,像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跟我走,疏狂,跟我走,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偌大的庭院里,蓝子虚正被一群女人团团围住脱不开身,急得脸红脖子粗,一见到我,立刻挤了出来,快步上楼。
我感觉无法喘息:“去哪里?”
原来这不是鸭子,也不是麻雀,是一群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与她们在一起的是无数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珍奇古玩……我靠,这里什么时候兴起集市来了?难道御驰山庄还经营这项事业?
“随便去哪里,只要离开这个江湖。随便去哪里。”
我一把掀掉被子,冲出房门,然后我就懵了。
我几乎被他煽动,但是我不能,“你放得下这些人吗?你的父亲,妹妹,还有燕大哥他们——”
蓝子虚这混蛋想找死吗?大清早的也不管管这些家禽。
他身子一僵,慢慢松开我,颓然凄惨的笑,半晌,才轻轻道:“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春梦,梦里正和艳少抵死缠绵,忽然听到外面有一大堆麻雀在唧唧喳喳的乱叫,仔细一听,又像是鸭子,不管了,我翻个身继续睡。谁知这个吵闹声越来越响。
我想了想,道:“好的,你也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