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洪熙元年四月十二,大明湖畔,楚宅。
“我已经找过他。”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我一愣,“什么时候?”
“双赢?”他笑出声,“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词语。”
他面不改色,“就在你和蓝子虚商量妙计的时候。”
我嬉笑一声,“这又有什么关系,如今我嫁了你,你娶了我,这叫做双赢。”
“原来那天的黑衣人是你。”我恍然,“那他怎么说?”
“哦——”他也故作恍然,“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他闻所未闻!”
我长叹,“天知道,我一直当你是个败家子,而且你那么好骗——”
我一呆,假如此毒连黎秀然也束手无策,就绝非艳少说的这么轻松了。
他乐不可支。
“艳少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我白他一眼,“所以你打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不知道。”
他微笑,“我贪图你的美色,不是吗?”
“距离毒发还有多少日子?”
“我的天!”我抚额惨叫,这个自大狂!
“不知道。”
他一本正经道:“我在想,原来我楚天遥的魅力这么大,居然能令一个女子如此奋不顾身的投怀送抱——”
我叫起来,“你天天在他身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想什么?”
他面无表情,“主人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谁也不会知道。”
“嗯!这个吗——”他学我的语气,“好像是从你掉到我身上开始的那一刻,我在想——”
我沉默一下,“飞舞那边有什么消息?”
我抓住他的胳膊,喝道:“快说!”
“不知道。”
他笑,“这样就生气了?”
我无奈。“那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啊?”我叫起来,“你太过分了——”
他不答。
他反问:“我有说过我喜欢你吗?”
“难道就这样干等着?”
我涎着脸,笑嘻嘻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不答。
“什么?”
“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快走两步追上他,问道:“那你呢?”
他忽然转头盯着我:“你有什么想法?”
暴君!我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个家伙可从来没有对我表白过,不行,得问个明白。
我拉他坐下,压低声音道:“我想亲自出关,去找解药。”
“这还差不多!”他重重哼了一声,面露微笑。
他面露惊讶:“你?”
他停住脚步,怒目瞪着我。我无奈,万分委屈地说:“无论你是艳少,还是楚天遥,我都喜欢行了吧。”
我冷笑道:“我的武功不比你差吧?”
“根本就是一个人嘛!”
“不关武功。”他微微牵起嘴角,道,“主人不会同意。”
“快说!”
“所以得想个办法骗过他,你去告诉他,御驰山庄出事了,这样,我才有理由离开——”
“嗯。以前呢,我是喜欢艳少多一点,现在嘛……”我故意沉吟。
他站起身,冷冷地打断我:“我绝不欺骗主人!”
“回答问题!”他加重语气。
我也站起来:“正因为如此,你的话,他才深信不疑。”
“两个都是你啊!”
他沉默。
“当然!”
我进一步道:“你也不想他有事,对不对?”
“这个有区别吗?”
他微微皱眉。
“少拍马屁!”他冷哼,“我问你,你现在把我当艳少,还是楚天遥?”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死脑筋……”
我立刻赔笑,“最后还不是栽在你手里了嘛!你这么厉害……”
他忽然道:“谎言很快就会揭穿。”
他佯怒,“你还说——竟敢在新婚之夜跟人偷情。”
我挥挥手:“这你不用担心,等谎言揭穿的时候,我已经在关外了。”
我皱眉,“我们不已经是夫妻了嘛!”
他静默一下,抬脚就往外走。
他笑着拥我出门。“你怎么会扯到她身上。是我们俩拜堂!”
我立刻叫道:“喂,事情还没说完,你去哪里?”
“谁要成亲?”我惊呼,忽然灵光一闪,“难道……你要娶飞舞?”
他头也不回:“有事禀告主人。”
他淡淡道:“拜堂用的!”
我轻舒一口气,这小子的脾气跟他的主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像,做事都这么神经兮兮的。
我奇道:“这是干什么?”
我到厨房忙活出一碗汤,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方才端起来往书房去,一进门,就见艳少坐在书桌前,凤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他笑着下楼,我连忙拿起东西跟上去,一路穿街越巷,来到一家门面很大的衣馆。他挑了一匹艳红布料,吩咐老板裁剪两件喜服。
我还没开口,他便道:“疏狂,你来得正好,御驰山庄有事。”
我连忙擦掉,“别以为我没听见,晚上跟你算账。”
“啊?”我故作惊讶地放下碗,“出了什么事?”
“我说你脸上沾了一粒米。”
“他们发现了林千易的踪迹。”
“你说什么?”我两手叉腰。
“是真的吗?”
“悍妇!”他嘀咕一声。
我瞥了凤鸣一眼,真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个撒谎高手。这个谎言编得合情合理,容疏狂身为御驰山庄的庄主,又深受林千易的养育之恩,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嘴巴长在你身上,谁叫你不吃的。”
他微笑不语。
“可是,我还没吃啊。”
我立刻道:“那我必须马上回去,和他们商议一下。”
“我吃饱了,走吧!”
“好!”他点头道,“凤鸣,你陪疏狂走一趟。”
我沾了一鼻子的米粒,气得埋头猛吃。片刻后,就把桌子上的菜一扫而光,顺手把他的酒也抢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睁圆两眼直瞪着他。
我和凤鸣出了书房,走出院子。
“你真的很烦啊!”他伸手按下我的头,轻喝道,“快吃饭!”
我忍不住夸他:“想不到你撒谎还真有一套啊。”
“我——”
他冷冷道:“我没有说谎。”
“先吃饭吧。”他拿起筷子,“吃完饭,还有很多东西要买呢。”
我吃了一惊,停步问道:“什么意思?”
“少来,我可没要这些玩意。”
“我到书房时,正好遇到御驰山庄的人来传口信。”
“可是,这都是买给你的啊。”
我怔住:“这么说,这个消息是真的?”
“你买的东西,当然是你拿。”
他点头:“是!”
他握住我的手,孩子气地说:“这么多的东西,你要我一个人拿啊?”
我傻眼了。这真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事都赶到一起了。
我敲敲桌子,佯怒道:“你再不说,我就不陪你逛了。”
“那我不回御驰山庄了,现在回去,他们一定会要我去找林千易。”
他悠闲地喝着茶。
“他们派人来传口信,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待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我还怎么去找解药。”
他领着我一路买了很多琐碎的东西,还亲手挑选了若干上等的胭脂水粉,头饰珠宝。这个人平日里手不沾尘,今天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经。我满腹疑问,问他,他却只笑不答。
他不语。
第二天,我本想找机会叫蓝子虚来拿名单,结果艳少要我陪他到街上去逛逛。说起来,我自从穿越到明朝,还真没有好好玩过。
“现在怎么办?”我真的着急了,“哎呀,你别像个木头,赶紧帮忙想办法啊?”
我挽着他的手,笑嘻嘻地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没有办法。”
“老天!”他闭上双眼,无力地呻吟一声,脸上颇有一种无奈的神情,“快回房吧,夜凉了。”
看来指望不上他了。
“奇怪……可能是我眼花了。”我笑道,“不过,你今天晚上可真是美丽啊,面带桃花,眸光璀璨。”
我无奈道:“这样吧,我不回御驰山庄,直接出关,你就说,我去找林千易了。”
我双手捧着他的脸,皱眉仔细去看,那抹深紫色又不见了,清亮眼眸黑白分明。
凤鸣尚未答话,已有一个声音道:“不行!”
他面色微变,随即调皮地眨了眨眼。“我的眼睛怎么了?”
艳少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微笑道:“疏狂,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痴痴看着他,“你的眼睛……”
我无奈叹息:“你要是真知道,就应该立刻跟我出关。”
他止住咳嗽,抬眸瞪我一眼,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嫣红,清澈的瞳中隐隐透出一股深紫色,在皎白的月光映照下,莫名妖艳。
他微笑着摇头:“现在不是我们出关的时候。你还是先回御驰山庄一趟。”
我逗他:“不用这么激动吧。”
我赌气道:“林千易的生死,关我什么事?我又不真是容——”
他笑,忽然咳嗽起来。
“不!”他飞快地打断我,加重语气道,“此刻,你是御驰山庄的庄主。这是一个很显耀的位置,江湖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你。”
我坏笑道:“我怎么舍得让你独守深闺,寂寞难耐呢。”
他忽然轻叹一声,“我当然不希望你离开,但是,我们既然身在这个江湖上,就有许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是吗?”他轻应一声,揽着我往回走,“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我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我挥手灭了烛火,干笑道:“嘿嘿,我可是饱览群书。”
是的,我是方怡,不是容疏狂,但是我占据着容疏狂的身体——我不能将我的灵魂从她的身体里抽出来——这就决定,容疏狂所肩负的责任,我必须担负起来。容疏狂是一个有身份,有江湖地位的人,她的形象声誉,都将是我方怡的形象。无论我的灵魂选择谁的身体,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他站在门口,笑意盈盈道:“原来你还这么好学?”
我苦笑:“长恨此身非我有!”
我刚把名单收好,就听见艳少叫我的名字,连忙开门出去。
他微笑:“你很聪明。”
约摸一个时辰,我就制作出一份鲜血淋淋的名单,拿起来就着灯光一看,嗯,很像那么回事,不枉我累得腰酸胳膊痛,幸亏我之前练过一点书法,否则这么多种笔迹真是要了我的命。
我走过去,握着他的手:“我舍不得离开你。”
嘿嘿,朱瞻基同学,你不是要名单嘛,我现在就写给你!反正谁也没见过那份名单,谁也不晓得它长什么样子。
他轻叹:“我会派人协助你。”
我直奔书房,点亮烛火,铺开宣纸,拿出蓝子虚提供的名单,找到那些个看着不顺眼的名字,忙活起来。
“可是你的身体——”
我拣起一颗小石子,朝林中投去,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扑簌簌腾空惊起。我飞身探手抓在掌心,借着月光一看,是只颇可爱的小鸟,可惜了。
“放心。”他低头,温柔道,“不见到你,我不敢死。”
这家伙最近很嗜睡。我不敢惊醒他,悄悄出门到后院的竹林站定,只见月挂梢头,花影扶疏,夜色宁谧。
我心头一热,落下泪来。
我回去时,艳少已经睡着了。
他转身不看我:“速去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