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德里克……”唐多勒终于看清了这张脸,浑浊的眼睛里神光变化,拉斐尔的脸伴着快要零碎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另一种情绪涌上了心头,“你是拉斐尔……你……”
他仿佛后知后觉地发现,拉斐尔身上穿着教宗的冕服。
“啊……你成功了?”他艰难地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教宗的选举和加冕就是这段时间,拉斐尔也是参选者之一,但他没想到,拉斐尔真的能成功。
这实在是一件太过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和你的父亲很相似,他——”人老了就爱回忆过去,唐多勒下意识地开始想德拉克洛瓦加冕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那的确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但他怎么会忘记了呢?
“很感谢您还记得我的父亲,但我今天不是为此而来的。”拉斐尔对父亲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唐多勒的话。
“我获得的选票中,有属于唐多勒的一票,我是为此而来的,为表感谢,我允诺为您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选票……”唐多勒恍惚想起,哦,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已经有人替你付过了相应的价格,我只是按照约定办事。”
拉斐尔点了点头:“那么,如果您没有别的要说的,我就先告辞了。”
他转身得丝毫不拖泥带水,唐多勒这个老头子虽然病得糊涂,嘴里颠三倒四,但拉斐尔注意到了他警惕的态度——这个老头依旧保有着敏锐的本性,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东西根本不可能,恐怕他宁愿带着那些秘密下地狱。
“我请求你庇佑唐多勒家族,或者只是我的孩子们,圣父。”唐多勒喃喃。
拉斐尔背对着他点点头:“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我很抱歉,孩子,我很抱歉,”老人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这几年没有好好照顾你,德里克其实很爱你,我很抱歉……”
拉斐尔抿紧了唇。
“你的出生在德里克意料之外,但他从来没有为此感到不快,他真的很高兴能找到你……”
“高兴?!高兴到派遣杀手来杀我?”拉斐尔骤然暴怒,霍然转身低低咆哮。
唐多勒枢机动了动嘴唇,痛苦地嗫嚅着嘴唇:“那不是他的本意……”
拉斐尔的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在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样的争辩毫无意义,话题的中心早就死去,探究一个死人的本意本来就很无聊。
“请好好休息。”拉斐尔扔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话。
“他真的很期待……”老人仿佛被不知名的愧疚击溃了,他又开始念叨德拉克洛瓦的名字,祈求着对方的原谅。
拉斐尔推开门走出去,在反手关上门的最后一刻,床上将死的人忽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悲鸣:“德里克!原谅我!我请求你——”
“——小心波提亚!”
拉斐尔一怔,本能地要凝神去听,床上的人却已经声息全无。
守在门口的小唐多勒走进去,不过片刻,房间里就爆发出了悲伤的哭喊。
“父亲——!”
拉斐尔站在门口,心里转着许多念头,最后却统统化成了唐多勒临死前那一声呼喊。
小心波提亚。
他在对谁说话?
是自己,还是他臆想中的德拉克洛瓦?
为什么要小心波提亚?是某个姓波提亚的人,又或是什么代指?
德拉克洛瓦出身波提亚家族,波提亚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二者根本不该有任何分歧。
还是说,这话是对他说的?
前世他并未来探望唐多勒,于是也从未听见这句话,假如听见了,或许……
有什么或许呢?拉斐尔自嘲地笑了笑,他不是一个会因为一句话就疑神疑鬼的人,但是——
他从未这样深切地感受到,他身边有着这样多的迷雾。
波提亚、唐多勒、德拉克洛瓦……
在他触及不到的过去里,似乎有许多交缠的秘密。
仆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丧事,作为枢机,唐多勒的丧事是能够放在圣十字大教堂的天使厅举行的,并且能请教皇主持葬礼,拉斐尔当然不会拒绝这个邀请,但那也是之后几天的事情了,里卡迪宫因为主人的逝世而一片混乱,拉斐尔被小唐多勒礼貌地送上了返回教皇宫的马车,等待里卡迪宫的信使正式送来讣告。
一回到教皇宫,守在门口的修士就来报告,莱茵公爵尤里乌斯波提亚已经在教皇宫等候许久了。
拉斐尔按着抽痛越来越剧烈的右腿膝盖,在执事的搀扶下站稳,在这个时候又听见“波提亚”的名字,几乎让他厌倦得要命。
“请他离开,”年轻的教皇面无表情,第一次将自己的导师拒之门外,“已经很晚了,公爵阁下需要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以明天再说。”
披着白金长袍的俊美青年扔下这句话,径直走进去,注意到教皇马车驶入教皇宫而走出来的波提亚大家长站在罗马柱后,完整地听见了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