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拉动了一旁的铃绳,急促清脆的铃声叮叮当当地连成一片,象征着神的代言人将要发言。
闹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的人们一瞬间就静了下来,好像他们根本就在等待着这样的铃声。
他们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长袍,从地上捡起不知道是谁的腰带随意地给自己扎上,跟公牛似的互相瞪着桌子对面的人。
“我的兄弟们,”翡冷翠的信仰之主对他们方才的争斗视若无睹,“我很感谢你们为教廷殚精竭虑的思考,也感知到了你们对翡冷翠深沉的爱,刚才我得到了一个消息。”
神职人员和贵族们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派去封锁下城区的翡冷翠治安队队员告诉我,下城区的人们已经有了混乱的迹象,如果不动用武力,他们将无法控制事态。”
立刻有人提高了声音:“那就动用武力!”
开口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贵族,他坐在迁移派的那头,在刚才的争斗中显然出了大力气,精心卷制的胡子都耷拉在了嘴上,他正努力地用手指去固定自己漂亮的胡子。
一名主教立即对他怒目而视:“那同样是神的子民!你怎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先生们,精彩的辩论可以放到翡冷翠神学院的大讲堂里,”西斯廷一世冷淡地说,“我需要的是解决方案,告诉我怎么令焦虑痛苦的人民安稳下来。”
“如果你们都说不出可行的方案,那么我有一个办法。”
人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朝着长桌尽头低下脑袋:“请圣父示下。”
西斯廷一世双手搭在扶手上,神情平静松弛:“我将会进入下城区,和那里的民众一起,直到疫病结束,教皇宫的一切事务,由我忠心虔诚的秘书长,尤里乌斯波提亚先生全权负责。”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表情滑稽得像是吞了一个生鸡蛋,脸上五颜六色好像开了颜料铺。
有几个人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自以为隐蔽的互动都落入了尤里乌斯眼中,秘书长摩挲着拇指上的戒指,将这几个人的名字写进了黑名单里。
“我不需要任何反对意见,”在他们争先恐后将要开口时,拉斐尔先一步堵住了他们的话,“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你们可以跟随我一同留下,或者离开离开翡冷翠——我原谅你们的一切自保行为,并代表神宽恕你们。”
不少人立刻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开始思考自己的选择。
“遵奉您的旨意,冕下。”
反应最快的坚守派已经喜上眉梢,大声附和了起来,至于教皇说他要进入下城区……总有办法能让他改变主意的。
他们没想到的是,西斯廷一世走出议会厅后,门口已经站着肃穆齐整的圣殿骑士团骑士们,他登上了马车,骑士们围绕在教皇身边,簇拥着这辆马车径直向西方而去。
落在后面的主教们疑惑地看着教皇马车的方向,半晌脸色铁青:“那是……那是下城区的方向!他居然是在说真的!”
当然是在说真的。
雷厉风行的西斯廷一世在教皇护卫队、圣殿骑士团的簇拥下穿越了上城区,在无数人明里暗里的注视下,停在了下城区的层层栅栏前。
那里的人民还在与治安队成员僵持,他们脚下已经有了一道栅栏的残骸,治安队成员握着长矛和燧发枪,紧张慌乱地隔着一段距离与他们对峙着。
“虔诚伟大的圣西斯廷一世冕下驾临!”
教皇的传令官骑着马跑在前面,庄严地呼告,宣称教皇的降临。
教皇的到来令所有人都呆住了,哪怕是再愤怒的人,也无法克服心中长久以来对于教皇的尊敬和信仰,他们在看见骑士团银色的轻甲和教皇护卫队雪白的制服时,就纷纷跪了下去,口中喃喃念叨着教皇的尊号,祈求他的庇护。
马车停下,一名身材矫健高挑的年轻人跳下马车,他看了看周围,骑士团成员们迅速找到了警戒位置,有着黑色卷发的年轻人仰起脸,露出俊美得有些妖异的侧脸,向着马车里伸出一只手。
马车里清瘦的教皇微微低着头走出来,他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黑压压的民众,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杂乱脏污、压抑低矮的贫民窟建筑排列在他两侧,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令人无法呼吸,站立在阳光中的教皇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圣人,带着神的恩典履足了这片被遗忘已久的土地。
“我的子民们,”金发紫眸的教皇身形修长,雪白的长袍和灿金的祭披包裹着他的身躯,他看起来就像是人们贫瘠的想象里所能幻想出来的那种拯救世界的神使,神令他来到大地上,面见世间的苦难,于是他选择了伸手托举无助下沉的灵魂,“我,西斯廷一世,作为你们呼告求救的庇护者,你们的圣父,宣誓以拯救你们为己任的神之化身,我的孩子们、兄弟姐妹们,你们向我托付了你们宝贵的信仰,而我将与你们同在,直到恶魔在神的荣光下退出这片神圣的土地。”
他的话语非常简短,说完后就搭着那位年轻人的手慢慢下了车,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步履平稳而坚定地向着栅栏走来。
“天呐……冕下!”治安队成员不知道是惊叹还是震愕,一旁雕塑一般的骑士团骑士瞬间动了起来,他们大步上前,快速拆卸掉那些缠绕着铁蒺藜的栅栏,清开木板、石块和杂物,开辟出了一条供人行走的路。
西斯廷一世自始自终没有任何的迟疑,在所有人近乎沉默的凝视下,他抬脚,踩上了这片流着脓水、生长着疮疤的腐朽土地。
“封闭下城区。”
他走过栅栏后,下令。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对动起来的治安队成员表示愤怒,栅栏再一次在教皇身后合拢,吱吱嘎嘎的声音像是意味深长的宣告。